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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她識趣地讓他自己靠在車壁上,只是將茶盞送到了謝蘭胥的嘴邊,後者一個偏頭,避開到了嘴唇邊的茶盞。
「水是我試過的,就是單純的溪水。」荔知補充道。
謝蘭胥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訝異她會知他所慮,又像是在掂量她的話是否可信,片刻後,他終於鬆開嘴唇,讓荔知餵他喝下清水。
許是渴極了,謝蘭胥喝完一杯後,沒有拒絕荔知送來的第二杯。直到三杯清水下肚,他才推開茶盞,虛弱道:
「勞煩荔姑娘將衣物移開,我動不了了。」
荔知連忙將小山般的衣物重新整整齊齊收進衣箱。
然而,身上只剩一件大氅蓋著後,謝蘭胥依然無法動彈。
他的雙腿像是還沒醒過來似的,無論怎麼拍打都沒有反應。眼見謝蘭胥臉色發白,用到腿上的力氣越來越大,荔知死死按住他的雙手,懇求道:
「殿下別急,或許是病沒好全。我馬上去求甄長解,讓他去給你找大夫。」
看著謝蘭胥不再敲打雙腿,荔知急匆匆地就要往馬車外走。
「……把你的外衣穿好。」謝蘭胥的聲音壓抑而克制。
如果就這麼穿著裡衣出去,還不定被傳什麼閒話。荔知連忙穿上外衣,揭開錦簾就跳了下去。
「甄長解!」她喊道。
甄迢就在不遠處,聽見她的呼聲知道謝蘭胥出了事,快步走了過來。
「發生什麼了」
荔知把謝蘭胥的症狀給他說了一遍,甄迢臉色難看,登上馬車查看謝蘭胥的雙腿。
「……殿下,失禮了。」
甄迢告罪後,將謝蘭胥抱至車內條凳上,然後輕輕敲擊謝蘭胥左右膝蓋正下方一點的位置,像是在等待什麼反應,一邊敲一邊看著謝蘭胥。
謝蘭胥看著甄迢,荔知也看著甄迢。
兩個膝蓋被敲了個遍,什麼事也沒發生。
甄迢的臉色越來越沉。
「甄長解,我的腿怎麼了」謝蘭胥問。
「……殿下,卑職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還是待大夫看過之後再說吧。」甄迢避開謝蘭胥的目光。
甄迢下車後,讓荔知繼續留在車上照料行動不便的謝蘭胥。
其實甄迢的臉色,敲的那許多下膝蓋,已經讓荔知猜到發生什麼事了——
謝蘭胥下身風癱了。
她相信坐在條凳上一言不發地望著窗外的謝蘭胥和她有一樣的猜想。
但是在大夫真正確診前,誰都沒有把那一句話說出來。
傍晚時分,甄迢帶著一個不會說官話的赤腳大夫回到馬車。赤腳大夫拿出一包滿是銀針的針包,用手指那麼長的銀針刺入謝蘭胥膝蓋附近的穴位。
這幅畫面衝擊太過強烈,就連荔知也感覺自己的膝蓋處隱隱作痛起來。
大夫看著謝蘭胥,比劃道:「有感覺嗎」
謝蘭胥面色蒼白地靠在車壁上,無力地搖了搖頭。
大夫又刺了腿部的其他穴位,謝蘭胥依然沒有感覺。
終於,那條插滿銀針的針包在荔知和甄迢面前收了起來。大夫搖了搖頭,一臉無計可施的模樣。
「……在下只能猜測這是溫病留下的後遺症。」
「能治好嗎」謝蘭胥當著荔知和甄迢的面問。
大夫神色為難,說了幾句似是而非的安慰話。看得出來,他對謝蘭胥雙腿的恢復並不抱希望。
甄迢送大夫下車後,荔知仍留在車上。
她正在思考說什麼話來安慰謝蘭胥,後者忽然說:「我想如廁。」
「什麼」
荔知愣住了。
謝蘭胥轉過頭,視線從虛空移到荔知臉上。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想如廁。」
荔知終於回過神來,他雙腿無法動彈,又兩日兩夜沒有方便,便是神仙也忍不住了。
要不是憋到極限,恐怕謝蘭胥也不會找她開這個口。
荔知心知他內心的尷尬和羞辱,悄悄下車轉述甄迢,讓甄迢背著謝蘭胥去了林中。
謝蘭胥再回來時,周身氣息更加冰冷,對留在車上的荔知,他沒有驅趕也沒有搭話,甚至就看不到她的存在一樣,目光始終怔怔地望著合在一起的木格窗。
荔知雖然沒有此類經驗,但她能夠想像謝蘭胥剛剛下車後,更加直面地感受到的那種失去尊嚴的痛苦。
真正的天之驕子,在失去一切後,連自己的雙腿都失去了。
荔知自己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但她確確實實地對此刻失魂落魄的謝蘭胥生出一絲同情。
「殿下不必過於憂心……鄉里的赤腳大夫醫術不精,等到了鳴月塔,一定有更好的大夫來為殿下醫治。」她試著說些什麼來寬慰謝蘭胥,但她發現,此時說什麼都顯得蒼白。
她更怕——謝蘭胥捕捉到她神色和話語裡的憐憫。
「……若是治不好呢」謝蘭胥用遊魂一般的聲音說。
「若是治不好——」荔知頓了頓,「民女願做殿下的雙腿。」
「你」謝蘭胥終於把視線落在荔知臉上。
「民女聽說有出神入化的木匠會打造一種帶輪子的椅子,這樣即便坐在椅子上,只要有人在後邊推著,一樣可以到各個地方。等到了鳴月塔,若是大夫治不好殿下的腿疾,民女就讓殿下坐在輪椅上,推著殿下去尋訪各地名醫治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