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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我已經背下來了。」
她複述了一遍藥方,老人點了點頭,專門把煎服的方法又跟她強調了一遍。
因此,煎藥的工作自然落到荔知身上。
能夠坐著趕路,在流人眼中是天大的好事,他們現在也不覺得這事有損清譽了,第一個跑來和甄迢說情,想要接替荔知工作的就是此前一直很高傲的王氏。
「……她一個小姑娘哪懂得照顧人,倒是我的家中的時候時常照顧老爺,不如讓我來照顧。」王氏苦口婆心地勸道。
若是放在往前,甄迢還能和她好言好語幾句,但此刻他自己都陷在糾結之中,自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王氏沒討到好,只能裝作無事發生悻悻離去。
每過一兩個時辰,甄迢就會來到馬車前,看看謝蘭胥的情況。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其他擔心受到牽連的役人心境不同。
甄迢的工作並非押送犯人,而是將謝蘭胥的每日狀況事無巨細地報告給上峰,而他的上峰,再直接稟告給皇帝。
他得到的命令是「行天意」,這一路上,他目睹謝蘭胥經歷了不少性命之危,但他至今仍未琢磨出,皇上的「天意」,究竟是何「天意」。
不敢殺,也不敢保,生怕一個不小心就破壞了「天意」。甄迢每日都生活在兩難之中。
一個行差踏錯,他就會萬劫不復。
甄迢無奈地嘆了口氣,囑咐荔知看好小爐里煎的藥,一臉憂慮地走開了。
荔知熟練地做著煎藥的工作,雖說她也算個小姐,但一個生母早逝又不受寵的小姐,比奴婢也好不了多少。自小她和雙生姊妹生病,都是好的那個照顧另一個,做起照顧人的活兒來,也算是駕輕就熟。
煎藥的間歇里,她還記得時不時更換謝蘭胥額頭上燒燙的汗巾。
第一碗藥煎好後,荔知端著黝黑的藥碗上了馬車。她讓謝蘭胥的上身靠在車壁上,扶起他的腦袋,將藥碗送到嘴邊。
哪想謝蘭胥的嘴唇一接觸到藥汁就牢牢地閉上了,荔知試著往他唇縫裡倒了一點,湯藥立馬就從嘴邊流了出來。
荔知試了幾遍都沒法餵進去分毫,正為此頭疼時,忽然想到什麼。
「藥方是一個村落里的赤腳大夫開的,我看了都是尋常藥材,煎好後我也喝了幾口,沒有什麼怪味。」
她湊到謝蘭胥耳邊,反覆保證了好幾遍,再往他嘴裡喂,湯藥就奇蹟般地能入口了。
趕路,換水降溫,煎藥,勸喝藥。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日,謝蘭胥始終意識不清,荔知也只能把乾糧搓碎後順著湯藥送進他嘴裡。
她食宿都在車上,像照顧自己最親的人那樣盡心照顧,只希望他能快些醒轉。
車外的流言蜚語根本不被她放在眼裡。
就像她費盡力氣也要活下去一樣,她相信謝蘭胥也有不能死的理由。
她堅信他不會這麼容易被病魔打倒。
當天夜裡,荔知一如既往睡得斷斷續續,在一次中途清醒的時候,她習慣性地探了探謝蘭胥的鼻息。
冰涼的空氣讓她猛地坐了起來。
她靠近後再次試探鼻息,依然感覺不到什麼熱氣。
少年臉頰上的紅色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月光般的蒼白,荔知觸摸他的體溫,幾乎和空氣一樣寒涼。
要不是他胸膛微弱的起伏,荔知幾乎以為躺在車上的是一個死人。
「殿下殿下!」荔知小聲呼喚,謝蘭胥毫無知覺。
她用手心貼緊他的臉龐,想要溫暖他的身體。這似乎起了作用,謝蘭胥低垂的睫毛驚醒般地顫了顫。
荔知受到鼓舞,從衣箱裡找出所有厚重的衣物,層層疊疊地鋪在謝蘭胥身上。
即便是被鄭恭鞭打的時候,荔知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心臟被掐緊的感覺。
如果他死了,她之前做的那些,又有什麼意義
無論如何,他決不能死!
第13章
夜色褪去,天微微明。
橘紅的朝陽透過紙窗射進車廂,謝蘭胥在光線的微弱變化中逐漸醒轉。
他伸出手,下意識遮擋直照雙眼的陽光。
意識仍有些昏沉,婆娑的視野讓他分不清方向,一時間,他還以為自己回到了東宮的湖心樓。
謝蘭胥覺得身體格外沉重,一開始他以為是自己病體的緣故,直到他的視線觸及蓋在身上的大氅和各色衣裳——衣箱裡能蓋的東西幾乎都在此了。
在小山般的衣裳後,是一個貼著錦簾閉目小憩的身影。
她用包括自己的外衣在內的幾件單薄衣裳加固了錦簾,將寒風擋在厚厚的帘子背後,自己只穿著單薄的中衣,蜷縮著身體坐在門口。
謝蘭胥剛動了動手,想要將身上沉重的衣裳山推開,坐在門口的少女就倏然睜開了眼。
她根本沒睡著。
「殿下!」荔知脫口而出。
像是第一次學說話,謝蘭胥斷斷續續地問道:
「……我昏迷多久了」
「快三天了。」荔知說,「大夫說只要燒退就有轉機,昨夜你剛退燒,今日果然就醒來了。」
他的聲音異常沙啞,荔知拿起水壺倒了一盞清水,像此前餵藥那樣主動扶起謝蘭胥。
和之前不同的是,謝蘭胥現在是清醒的。
荔知扶起他的時候,感受到了明顯的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