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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最後一句話,她說得又輕又弱。荔知幾乎聽不清她的聲音。

    荔香的臉上透著病態的潮紅,乾裂的嘴唇下看不到一絲血色。每說一句話,都要停下來喘一會氣。

    她還記得就在十幾天前,荔香雖然臉色蠟黃,但臉上仍有肉,現在卻是一具搖晃的骨架子,連眼窩也深深地凹陷進去。

    天寒地凍,每一陣風裡都像是藏著一億根銀針。

    所有人都裹緊自己身上單薄的布衣,唯有荔香像是感受不到寒冷似的,隨意任袖口灌著冷風。

    這裡的所有流人,生了病之後只能自求多福。即便留著一口氣殘喘,也要面對無數流人的貪婪目光,他們為了能夠多一件衣裳穿在身上,每日每夜都在祈禱身旁病倒的流人第二天再也睜不開眼睛。

    不會有人幫她的,也沒有人能夠幫她。

    荔知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額頭。

    「……你發燒了。」她皺起眉。

    「別碰我——」荔香拍掉她的手,用惡劣的語氣警告她。

    「你就算怪我,也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荔香不屑地嗤笑了一聲,諷刺在她燒得通紅的臉上一閃而過。

    「我什麼時候……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她說,「在這種時候……這種鬼地方……除了認命,還有什麼辦法」

    荔香不願再說什麼,掙扎著起身,踉踉蹌蹌地回到了生母鄭氏那裡,鄭氏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又轉過頭去和荔晉之說話。

    第二日,荔知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荔香病情加重,寸步難移。

    作者有話說:

    因為配合榜單,調整字數的原因

    明天停更一天(我看了下在這裡休息一天比較好,不然正好卡在精彩部分了)

    第7章

    「快起來!」

    凌厲的鞭子落在荔香身上,她卻只像一塊棉花那樣微微顫了顫,連一聲痛哼都沒有發出。

    周圍的流人生怕牽連自己,只顧在四周役人的挾持下往前趕路。有幾個荔家人因為荔香停下了腳步,那是荔香的生母鄭氏,和她同母所生的庶兄荔晉之。以及荔知一人。

    王氏拉扯著想要停下的荔惠直,不讓他回頭看也不讓他出聲問,強迫他不停往前走。

    鄭恭威懾的幾鞭子下去也沒能叫荔香爬起來繼續趕路,他只好叫來甄迢一同見證:

    「她走不動了。」鄭恭的手放在佩刀的把手上。

    甄迢走上前,看了看荔香的狀態。鄭氏一臉期待地看著他。後者只是沖鄭恭搖了搖頭,走回了他來時的方向。

    鄭氏的哭聲響了起來,荔晉之臉色難看,卻又想不到什麼辦法。

    地上的荔香安靜地倒在那裡,半睜的眼睛渙散空洞,微微蹙起的眉頭,像是在思考什麼難題。

    荔知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的神智是否還在這崇山峻岭中,因為哪怕鄭恭抽出了那把剝奪了無數流人生命的佩刀,她依然是一幅寧靜之中帶著些許茫然的表情。

    這樣的荔香對荔知而言是陌生的。

    荔香天生就有胸痹,發作的時候絞痛如刺。荔喬年專門在她身邊配備了醫女。

    但在荔知的記憶中,荔香一直都是荔府最讓人頭疼的小辣椒,絕大部分時候都和普通人無異。爬樹、掏鳥蛋、池裡捉錦鯉……男子敢做的遊戲,她都要去試上一試。

    挨罵的時候,她身邊總還有一人。

    她們兩個,在荔家一起上房揭瓦。出了事,受寵的荔香每每都會庇護不受寵的另一人。

    她們像另一對雙生子,一起冒險,一起挨罵,一起轉過身露出狡黠的笑。

    時過境遷,她也只剩一人了。

    佩刀在荒涼的山林中閃出一道寒光,鄭恭往地上呸了一口唾沫,罵罵咧咧地朝荔香走去。

    鄭氏不敢上前阻擋,跪在荔香身邊不住哀求鄭恭手下留情,荔晉之身為荔香的同母兄長,也賠著笑說好話。

    鄭恭一腳踹開擋路的荔晉之,高高舉起佩刀。

    「求殿下開恩,救我妹妹一命!」

    鄭恭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止住揮下的佩刀。

    所有人都看向跪倒在地的荔知,緊接著望向後方緩緩而來的馬車。

    徹骨的寒風在山中呼嘯,馬車上四個角的風鈴配合著低鳴。隨著馬車顛簸而晃動的錦簾後,若隱若現地露出一抹蘆灰色。

    荔知的頭重重磕在滿是碎石和雜草的地面上,每磕一次,她就高喊一聲:

    「求殿下開恩,救我妹妹一命!」

    荔知像是看不見周遭異樣的目光,也聽不見流人們的竊竊私語。她動作平穩地一拜一叩,仿佛地面那些尖銳的石子並不存在,堅毅而沉靜的眸光中,只有那輛乘風而來的馬車。

    「你在幹什麼驚擾皇孫,可是死罪!」馬車後的甄迢眉頭緊皺。

    鄭恭嚇得一鞭子抽在荔知身上。

    「還不快滾!少管閒事,不然我先送你上路!」

    剛剛癒合的傷口再一次開綻,荔知面不改色地上身伏下,重重叩首。

    「求殿下開恩,救我妹妹一命——」

    鏗鏘有力的聲音被風送去很遠,不知不覺,整條流人隊伍都停了下來。

    荔知的額頭已經麻木,只剩火辣辣的觸感。但她眼神清明,即便鄭恭氣得對她抬起佩刀也毫不動搖。

    她有信心,無論謝蘭胥願不願意,這回,他都必須對她伸出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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