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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他在月光下看著自己指尖的饅頭屑,許久後,放到嘴邊,用舌尖輕輕舔舐。
唾沫化開饅頭屑,若有似無的甜擴散在口腔中,他克制著胸中叫囂嘶吼的欲望,將剩下的饅頭扔給了外面的野狗。
看著窗外爭搶撕咬,唾沫直飛的野狗,謝蘭胥的眼神在月光下冰冷似水。
無論前路還有多少磨難等待——
他都會是活著抵達鳴月塔的那一個。
第6章
數日後,流放隊伍進入重城的地界,流放隊伍不能進城,在重城也一樣。
以往從城中匯入流放隊伍的只有交接的短役,這一回卻有身穿官服的低級官員到來。在流人面前一貫趾高氣揚的長解鄭恭,見了重州刺史派來的人後,點頭哈腰不說,嘴角都快咧到耳邊。
當地官員在謝蘭胥的馬車外作揖,短短交談幾句後,一名身挎藥箱的大夫彎腰進了馬車。
馬車外的流人紛紛投去艷羨的目光。
鄭恭狐假虎威地驅趕著想要靠近馬車的流人,荔知抱摟著神丹,心不在焉地聽著身邊荔家人的交談。
「……母親就去吧!」荔晉之近乎惱怒地說,「重州刺史的夫人是母親出閣前的好姐妹,就憑這層關係,這小小官吏還敢對母親使臉色不成再說了,我們也不是求他們辦什麼大事,不過是要點吃的和厚衣物——」
荔晉之的生母鄭氏附和道:
「是啊,夫人!這重州刺史以往連和我們老爺說話的資格都沒有,更何況是他下面的小吏呢!」
王氏被兩人慫恿得意動,但是又放不下身段。
「可他要是拒絕我……再怎麼說,我也曾是二品誥命夫人,若是被一個九品小官拒絕……」
「母親,這都什麼時候了。」
荔晉之壓著怒意勸說道:
「要是不開這個口,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到時候,我們只能一家人一起餓死!」
「大哥,母親不願,你就別逼她了……夫子說過——」荔惠直小小的聲音響了起來。
「夫子有沒有告訴你,人不吃東西就會餓死,冬天沒有厚衣服就會凍死」荔晉之皮笑肉不笑地打斷荔惠直的話,「況且就算我們能挺過去,惠直你才八歲,萬一有個三長兩短,母親去哪兒買後悔藥吃」
最後一句話觸怒了王氏,她寒聲駁斥,似乎是覺得這個「萬一」十分晦氣。
「母親,我也是擔心惠直才會這麼說,畢竟他還這么小。」荔晉之大義凜然道,「要是和這重州刺史有關係的人是我,為了我們這一大家子的生計,我絕對二話不說就去了——別說讓我開個口,就算是叫我跪下來學狗叫——為了我們荔家的存亡,那也在所不辭!」
「大哥,這和年齡無關,我……」
荔惠直漲紅了臉,想要為自己爭辯,但一個八歲孩童的聲音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格外的小。
交談聲一度中斷,荔知抬頭看了一眼。王氏像是下了什麼決心,起身往重城官吏的方向而去。
又過了一會,白髮蒼蒼的大夫從馬車裡走出。
錦簾垂下的最後一霎,荔知看到昏暗的車廂里,身披雲裘的謝蘭胥靠著車壁咳嗽,臉色比以往都要蒼白。
大夫同車旁的馬臉重城官吏低聲交談了幾句,後者向馬車裡的謝蘭胥遙遙行了個禮,帶著其他人上了回城的馬車。
剛去了沒多久的王氏訕訕地走了回來。
「母親,怎麼說!」荔晉之迫不及待地問。
「都怪你一定要我去開這個口——」王氏臉色難看,「他說刺史夫人省親去了,他要待夫人回家稟報之後,才能定奪。」
「等那刺史夫人回來,那都什麼時候了!」荔晉之怒道。
「那也沒有辦法,誰讓我們現在是求人的那一方呢!」王氏說。
身後的爭執一直持續到鄭恭驅趕流人繼續趕路。
荔知假裝沒有看見王氏袖子裡鼓出來的一塊,和紅著眼睛抹淚的荔惠直不同,她對將分崩離析擺在明面上的荔家命運並不關心。
…………
「中毒」
重州刺史一臉驚訝地從八寶架前轉過身來,手裡那尊鐫刻著青松雪亭小童溪邊作樂的玉山子也被他放到了案上。
「是,確是中毒。」大夫弓著腰,以謙卑的姿態說道,「皇孫和普通流人的口糧是分開提供的,老身檢查了馬車裡的食物,發現了少量的金剛石粉末。」
「金剛石粉末——那是什麼東西」刺史皺眉。
大夫緩緩道:「回大人,金剛石原是一種礦物,無法食用。但若是將金剛石碾磨後的粉末下到飲食中,金剛石粉末會吸附在人的胃壁中,日積月累下,便會嘔血而亡。」
「原來如此……」刺史若有所思,「你給他開藥了嗎」
「老身看他體虛,便給了幾瓶自己研製的驅寒丸。可以潤肺補氣,但是對他所中的金剛石毒卻沒有用處。」
「如果得不到醫治,他還活得了多久」
「多則一年,少則半年。」
刺史聞言陷入沉思。三千里流放如今才剛剛開始,若是按這個時間來算,皇孫很有可能走不到鳴月塔就會死在路上。
這倒是如了許多人的願。
大夫遲疑了片刻,說,「還有一事……雖然老身在馬車裡的食物中發現了金剛石毒,但或許是老身醫術不精,他的症狀並不十分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