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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8:20 作者: 匹薩娘子
    甄迢看見全須全尾的謝蘭胥,難以置信中又有一絲慶幸,死裡逃生的皇孫很快被請進了馬車,而荔知——因為擅自離隊,她面臨的是三十鞭懲罰。

    在決定跟著謝蘭胥回到隊伍的時候,她就已經做好了受罰的心理準備。

    三十鞭而已,她還不會因此被打倒。

    「啪!」

    鄭恭揚起的馬鞭,重重打在趴著的荔知身上。

    荔知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荔家人因為嫌丟臉,早就躲得老遠,生怕被人知道當眾受刑的是他們荔家的女兒。荔知的庶妹荔香倒是擠在圍觀人群里,一張臉皺得像浸水後曬乾的紙。

    鞭子每一次落下,都伴隨著後背皮開肉綻的劇痛。痛到極致,公開受刑的屈辱感倒也算不上什麼了。

    「我看你骨頭很硬嘛,如果你能忍到最後都不出聲,一會我就多給你一個饅頭。」鄭恭笑道。

    比起她的雙生姊妹死前所經歷的那些痛苦和絕望,僅僅是鞭打和議論……根本算不得什麼。

    荔知掙扎著握住另一隻手的手腕,緊緊扣住手腕上的貝殼手鍊,好像這樣就得到了無限的力量。冷汗從她額頭和鼻尖一滴一滴掉落,將她面前的黃土也洇深了顏色。

    鞭子帶著凜冬的寒氣綻開血肉,像是有千萬根凍過的銀針鑽入她的身體。

    痛嗎怕嗎

    她甚至都沒有看見自己的血,有什麼資格感到害怕

    最後一鞭落到她身上,破空之聲飛去很遠。手執馬鞭的鄭恭也出了一臉的汗,他依言拿來一個饅頭,像餵狗那樣扔到了荔知面前。

    沒有人來扶她。她也不需要。

    荔知用發抖的手撐著身體坐了起來,撿過地上那個沾滿灰塵的硬饅頭,用身上還算乾淨的布料,顫抖著擦去上面的髒東西。

    背上的衣被血水和傷口粘連在一起,冷風一吹,皮開肉綻的傷口燙得像是火燒一樣。

    荔知不在乎。

    她在乎的,早就永遠離她而去了。

    孤零零地漂浮在人世間,那才是真正的無間地獄。

    她握著餿臭的饅頭,低聲笑了起來。

    ……

    三千里流刑,不會因為誰受了鞭撻就停下腳步。

    荔知一身冷汗,頭重腳輕地跟著流放隊伍繼續趕路。鄭恭在身後不留情地催促,馬鞭揮得噼啪作響。荔知視他為無物,保持著不落隊的速度走在最後。

    馬車的四角鈴鐺在風中唱著哀歌,踢踢踏踏的馬蹄聲作著伴奏,那面織滿梅蘭竹的錦簾,始終沒有拉開。

    傍晚時分,流放隊伍停下來駐紮休息。

    荔知拿著自己白天多掙的那一個饅頭,一如既往地去往馬車。

    她像往常那般敲了敲車壁,過了一會,錦簾從里拂開。謝蘭胥看著她遞上的饅頭,神色複雜。

    「……為什麼還要送來」

    荔知明白他在指那日她無意撞見的事,她小心節省下來的口糧,卻被他拿來餵狗。若是旁人,即便沒有結仇,也不會再做好心當驢肝肺的事了。

    可是荔知不在意。

    因為她心中有愧,這愧疚沉甸甸地壓在她肩上。

    「既然給了,怎麼處置都是殿下的事。」荔知毫無芥蒂地笑道,「只要殿下沒有受餓,你把饅頭給誰吃都無所謂。」

    風從山谷上吹來,灌滿大地下陷的傷口。樹林裡的葉片簌簌地響著,從遠到近的呼嘯著,垂下的夜幕顯得更加孤寂。

    謝蘭胥看著從她後背擴散到肩膀的血跡,那些斑斑點點的鮮紅,讓他想起越是受盡苦楚,越是生機盎然的寒梅。

    一個人有沒有受辱,取決於內心有沒有磨折。

    在她受刑的時候,他在車廂里聽見無數的聲音,卻唯獨沒有她的。

    他罕見地感到困惑。

    困惑一個數月前還養尊處優的名門之女,捲入艱難時運中備受折磨,不僅沒有淪落枯槁,反而爆發出令人驚嘆的堅韌和不屈。

    「……為什麼」他問。

    銀月流動的光輝之中,滿溢著幽哀的神意。

    青黑色的樹林中揉進了幾團飄渺的月光,少女在馬車下仰頭看他,故意用黃土遮掩過的面龐上有兩道顏色稍淺的線,從霧蒙蒙的雙眼一直延伸到消瘦的下巴。

    他不禁看怔了。

    少女在月光下微微笑了起來,那雙霧蒙蒙的雙眼,像是雲破日出後寶光璀璨的湖面。

    「我說傾慕殿下,」她道,「殿下信麼」

    作者有話說:

    女主:讓我康康誰會信

    第5章

    距離受到鞭撻已經過去三日,荔知背上的傷卻還在滲血。

    好不容易長好的傷口,一出汗就又被泡爛。身為流人,想要休息養傷那是不可能的事,流放路上沒有大夫,想從役人手裡要到傷藥更是天方夜譚。

    荔知只能回憶以前看過的雜書,從荒野中采來一種叫狗牙根的植物,趁夜間休息的時候,嚼爛了再抹在傷口上。

    這種草雖是漫山遍野的野草,卻有止血養傷的作用。荔知當初曾在一本遊記里讀過這種草,著者在游山途中遭遇野獸,逃生後正是用這種野草搗碎了厚厚敷在傷口上。

    幸運的是她找對了東西,幾日後,她的傷口已經結痂。

    這天晚間,流人們在一處荒野上駐紮休息。

    荔知一如既往地從懷裡拿出路上薅的狗牙根放入口中。又澀又苦的草汁封閉了少女的面部表情,好不容易嚼完,她忍著噁心把草糊糊吐在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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