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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7:03:30 作者: 沈明笑
這是真實的嗎?還是在做夢?郗白使勁捏了下自己的手,感覺到手心已經出了薄薄一層汗。他僵坐著緩了一會兒,然後飛身下床換下睡衣,從柜子里抽了T恤牛仔褲套上,然後抓著鑰匙小心又急促地衝出了家門。
他在小區門口停下了奔跑,略顯寬大的T恤朝一邊歪去,夜風吹在皮膚上是暖的,他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路燈下站著的人。
少年把手插在褲子口袋裡,百無聊賴地踹著腳邊的石子。郗白一直覺得眼前的不良少年高高瘦瘦,走路帶風,但是此刻眼前的他也身影單薄。他看見了他頭上戴著的那頂帽子,眼眶倏地一熱。
為什麼突然來找我?他很想問出聲,他其實有好多好多話想跟他說,不是用筆寫不是發簡訊而是說出口的那個說,但是他無法做到。
「跑什麼呀?大熱天的。」祁川挑起一邊嘴角,他這麼笑起來的時候總是顯得痞痞的,「打擾你睡覺了嗎?」
郗白愣愣地看著他,半晌後一如既往地垂下眼睛,搖了搖頭。祁川往前走了兩步,站在他面前,他看著他的鞋尖,聽到他的聲音從很近很近的地方落了下來,像是午夜提琴,喚醒了他的所有悲喜。
「生日快樂這種話,要當面說才有誠意啊。」
祁川說完自己無奈地笑了笑,怎麼回事,自己突然成了上門來要糖果的難纏小孩。這不是在為難人嗎,郗白也的確被他說得不知所措。祁川看著他紅通通的臉,看著他眼角的那顆淚痣,然後又猛地揚起手拍向自己的手臂,啪一聲,一道蚊子血。
郗白努力讓自己抬起腦袋,去看對方那張迷人的臉,這太不真實了。
他動了動嘴唇,祁川好似鼓勵地對他笑著。
可是還不夠,還不行--因為那也是在午夜,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夜幕包裹住他幼小的軀體,他蜷縮在衣櫃裡,頭頂是熾熱的吐息,有人捂住他的嘴,惡魔踩向了地板上的月光,他急促地喘著氣,聽到顫抖的氣音在他耳邊響起--不要出聲。
不要出聲,寶貝,不要出聲。
這個長達十年的噩夢,在他想努力越過它的時候又朝他奔涌而來。
「今年的生日願望其實沒什麼好許,不如就許一個……」
一無所知的少年對他笑著,笑容里是純粹的天真。
而郗白感到了翻天覆地的難過,因為他聽見了,他鍾情的少年在對他說:「我想聽你說句話。」
第十五章 他想
祁川有點後悔自己說出這個願望了,因為他很快發現郗白在發抖。
小白兔攥緊了手心,嘴唇微啟,胸口不規律地起伏著。
他知道面前男孩的無聲背後很可能有一段殘忍的故事,但那畢竟是已經過去的事情,他想把他拽出來,他想讓他往前走,但這果然等於站著說話不腰疼。眼看郗白的眼睛開始泛紅,祁川在心裡對著自己罵了幾句操,趕忙把這個話題揭過。
「……抱歉,不用勉強。快一點鐘了,我送你回家,嗯?」
原來不良也會說抱歉,少年尾音揚起,柔聲哄他,眼中盛滿無奈和歉意,他只注視著他一人--這是學校里多少女孩子白日夢中的場景呢?郗白望著祁川英俊的臉,覺得自己無可救藥了,他居然實現不了這樣一個人,這麼簡單的一個願望。
他在此刻下了一個決定,無論祁川是不是隨口提起,他要做到這件事,在這個夏天結束之前,最晚也要在今年年內,他要好好地開口說給他聽。這麼決定下來的郗白漸漸恢復了冷靜,他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快速地打了一行字發給祁川。
請給我一點時間。
祁川看了簡訊,抬手揉了揉他的發頂。
「好。」
才洗過吹乾的頭髮很蓬很軟,祁川從沒對別的誰做過這樣的動作,沒想到手感是這樣的,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從某時開始就總想揉揉郗白的小腦袋。他把人送到了樓道口,大致打量了一下這個小區的居民樓,又把視線落回了郗白身上。郗白面向他,沒人說話,也沒人轉頭離開,他們就這麼莫名地停駐在這裡……這個氛圍讓人想起了月光下校醫室旁的樓梯。
祁川突然覺得心裡有小貓爪子在撓,有點疼,有點癢,他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回去吧。」祁川輕聲道,「帽子,謝了。」
郗白乖巧地點了下頭。
那,晚安。
他知道祁川在他身後目送他上樓,以至於他所邁出的每一步都很沉,背對著他主動走遠這件事太難了,如果他也是燈罩里細小的飛蟲就好了--夜晚總會製造一些突如其來的喪氣,他想成為撲火的飛蛾,死在名為祁川的光源里,相擁的那一剎那就是永恆了。
再往後數一整個禮拜,郗白都沒有再見過祁川。
八月六日周三,郗白在短暫的午覺後走出房間,聽見有動靜從廚房傳來。是媽媽正在切西瓜,雙雙作為大學教授的父母相較於別的工作者有著更靈活的閒余時間。婦人把西瓜端上桌,展顏招呼郗白過來吃。陽台外的暑意正濃,暖橙色的日光越過衣架和盆栽,落在了茶几上郗爸爸還沒完成的棋盤上,一切溫馨平凡的角落都書寫著歲月靜好的模樣。
就是此時了。郗白做了一整周的心理建設,眼下就是最合適的時機。又涼又甜的西瓜帶來獨屬於夏日的快意,郗白去洗手間洗了洗手,從房間帶出了紙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