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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33:14 作者: 喜夏
「怎麼說?」陳芹把身子埋進被窩裡,只露出個小小的腦瓜,轉著黑眼珠子。
「那時候我們下鄉,他在山這頭,我在山那頭,其實除了偶爾隊裡有活動,我們是見不到面的,有一天,突然一隻大狼狗跑到我們宿舍來,把我還有隊裡的姐妹都嚇傻了,那狼狗站起來,比我還大。」
「老爸英雄救美?」
丁野本來舉的老高的手一下拍在女兒的腦門上,「錯,那隻狗嘴巴里刁了一雙鞋子,放下來,就跑了。」
「跑了?」
是啊,丁野點頭。
「等狗跑了,大家心有餘悸的下床,這才發現,那雙鞋子好像是幾天前自己洗衣服時不小心隨河水飄走的,你說神奇不?一隻狗刁著雙鞋還給主人,那時我們就只覺得這狗太靈性了,簡直是神!」
「約莫過了幾天吧,那狗又來了,因為有了第一次的經驗,大家也就不那麼害怕,只是靜靜的看它把嘴巴里吊的一包東西放下,你猜那是什麼?」
「什麼?」陳芹歪著腦袋。
「一條圍巾,紅圍巾!」
「衣櫥里還掛著的那條?」陳芹記得家裡的衣櫥里有一條用塑膠袋包著的圍巾,很土,沒見老媽帶過,可逢年過節都要拿出來曬一次。
丁野點了點頭,隱隱約約的皺紋在笑容里顯得清晰,「所以啊,我就跟著狗跑出去,就看到了你爸!」
「那時我就問他,你幹嘛呢?」
「誰知道他還很理直氣壯的挺著腰杆,瞪著那炯炯有神的大眼,很嚴肅的告訴我,『丁野同志』,這圍巾是我媽留給我的,他說這是給兒媳婦的,你願不願意嫁給我,要是願意,我立馬找政委寫報告。」
哈哈,陳芹笑得在床上滾被單,「逗,真逗,老爸還真直接,可媽,你就這麼接受了,不害臊啊。」
「誰說我接受了!」丁野佯裝生氣的把滾到一邊的陳芹給扒了回來,「我立刻把圍巾給扔回去了,然後就告訴他三字,『神經病』。」
「後來啊,我才知道,他是連長,求婚這事也不是他急,是他家急,然後逼著政委給他做工作,所以啊,為了給自己圖個清淨,他就找上了我,你知道你爸說我有什麼好嗎?」
「一漂亮,二年輕,三有文化,四長輩看著應該舒服,五看我洗衣服那架勢絕對不是個只動嘴不動手的膚淺女子,娶回家,應該沒錯。」丁野一下伸出五個手指,歷數著自己作為陳司令髮妻的幾個優點,當然,這些方面,這些年,她倒也確實都做到了。
陳芹趁了趁身子,把背靠在床頭,和丁野肩並肩,「那這麼說,你們是以狼狗為媒,在充分的革命覺悟下,在黨和人民的監督下,完成了戀愛結婚的人生大事。」
「少貧,其實是有次,他們部隊要去實際作戰,你爸來告訴我,這次的演習可能不那麼簡單,越南邊境好像有很多毒販一直在伺機,而他們的任務就是將他們一鍋端。」
「那天他說的很認真,第二次把那條圍巾拿了出來,他說,你是我回來的動力,因為知道有你在等我,我一定把命保住回來娶你!」
「我收下了,隊裡人都說我傻,難道不知道這次他們部隊都是寫了遺書的直奔前線,可我就是覺得他會回來,不管怎樣,我認了。」
「你爸的肩膀逢雨天就痛就是因為那時一顆子彈穿過肩膀,醫生說偏點,他就完了。」
說到動情處,丁野胳膊一抖,眼睛蒙蒙的發亮,有點像浩瀚夜空里時不時閃爍的星星,如鑽石晶瑩,如瑪瑙般璀璨。那種時代的愛情,不帶雜質,甚至清澈的如同家門後的那條小溪,魚兒游過,樹葉飄過,太陽下閃著微波。
這讓陳芹很下意識的想到邱備,不帶任何附加的青澀之戀,想著想著,心裡就不只覺得樂開了花。
「媽,你們故事能拍電視劇了,高潮迭起!」
丁野戳了一下陳芹的腦門,「你現在是像聽故事,可當時的你媽我,差點哭暈了,你要知道,人的命運改變也許就在那一瞬間,你爸沒了,還有你這個小兔崽子來折騰我嗎?」
哈哈,陳芹側躺在老媽的大腿上,仰頭盯著天花板瞧,「幸虧你收了那條圍巾,老爸才會有後顧之憂的保護自己。」
那時的空氣中總是無意的瀰漫著一種幸福的味道。
好像那是陳芹第一次聽到父母的故事吧,從小到大,他們偶爾也會爭吵,偶爾也會鬧鬧,可更多的時候,他們相濡以沫,就像那個故事裡的他們,彼此都成為了對方存在的理由。
「你聽過老爸老媽的戀愛故事嗎?」陳芹突然扭頭看著正認真開車的陳朝。
就見他點了點頭,「我是聽爸說的,一條圍巾,一個承諾,對吧!」
嗯!陳芹點頭如搗蒜。
紅紅的晚霞透過玻璃映襯在彼此的臉色,那麼紅,那麼美,好像天使,周圍都沐浴在一種溫柔和幸福之中。淡淡的香味襲來,暖暖的傍晚時分,原來竟是那麼舒服,那麼美味,好像甜甜的甜筒。
回來的這些日子,看似一切沒有改變,只是在不經意的,發生著細微的,足以改變人一生的變化。
高架橋向上,繞了個彎,就到了。
吃飯的地點很樸素,一個小小的四合院打扮的飯店,其實吃過才知道,不撲不素,預約才能來。
陳朝把陳芹抓在手裡,大大的手掌包粽子似的把她小小的手包裹在裡面,他的手很暖和,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穿過走廊,遠遠的就能看到丁野在門口不住張望的身影,「去吧!」陳朝指了指最裡面的那個包廂,接過她手裡的化妝品,看著她一步一步的離那抹身影越來越近。
「媽!」她終於在即將靠近時,忍不住叫了一聲。
那抹身影剎那間頓住,肩膀略微抖動著,卻在看清前方的人時,展開了一個最大的懷抱。
「傻孩子,怎麼就不知道早點回家,老媽想死你了。」
呵呵,「我回來了!」她兒時般撒嬌的膩在她的邊上,好像個橡皮糖,粘住了就不撒手。
屋內,一個高高的背影漸漸靠近,卻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停住沒動,「爸!」
陳芹趴在丁野的肩膀上,越過那些波浪卷的髮絲嬌憨的喚他。
兩年不見,眼前的他們其實是真的老了,稀稀疏疏的白髮已經不是離開時那麼明顯了,那時的白髮是點綴,現在的白髮卻是一部分了。
「對不起,爸,媽!」
「自己家的孩子,哪有什麼隔夜仇!」丁野一把抓過自己的老公,三個人擁成一團。
眼前突然一個閃光下來,讓眼睛發刺。
陳朝在邊上舉著個相機,嬉皮笑臉,「來,溫馨時刻!」
「這小子!」丁野抹了把眼淚,把他也給一把拽了過來,四個人熊抱在老媽母性的光輝下,「就沒個正經樣」,她還是沒忘記多罵一句。
裡屋,騰震和他爸爸,柯輝一家,已經坐定位了,一見那副溫馨畫面,直呼,「今天不醉不歸。」
老一輩革命家和新一代青年在一起能做啥?聊理想,茶餘飯後,飯桌上呢,當然是拼酒了。
阿姨們自動坐到一邊,少煙少酒的,其他人楚河漢界,因為都是熟悉的戰友孩子,可以放心,大膽的喝。
「騰伯伯,你是特意回來的?」陳芹在一陣七嘴八舌之中趕緊發問。
「是啊,嫂子生日,能不回嗎?」
撿了個花生,「阿姨呢!」
啪!手被老媽捅了一下,好不容易夾起的花生掉了一地,再撿。
「阿姨沒和你一起回來嗎?」
啪!這次是陳朝直接把酒杯端了過來,那眼睛跟羊癲瘋似的甩個不停,「還不和長輩們敬敬酒。」
哦!這話題不宜探討,總算是弄明白了,在丁野的憤恨眼神和陳朝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下,陳芹很阿莎力的幹了一杯特供。
很久沒喝白幹了,雖然說那酒量是從小老爸一顆花生豆一口酒的灌出來,可這麼一咽下,喉嚨倒是猶如一陣暖流划過,腸子火辣辣的灼熱中。
當然,老一輩對年輕一輩的教誨是不分男女的,自然喝酒也是不分的,老一輩年紀比較大,需要累計折舊,加秘書折合4人,年輕一代,三男一女,號稱男女搭配幹活不累的也成立了四人組。
幾瓶茅台上桌,酒杯子全部倒滿,阿姨們近距離觀看肉搏戰。
當兵的人喝酒,向來不拘小節,贏了一場就喝一場,演習勝利,任務完成,大腕的酒舉起來,不管政委,秘書,小兵,骨碌碌就是一杯下肚,豪情萬丈,今兒用了小杯,倒還覺得不愜意了。
陳朝向來最得大人的歡心,有時陳芹也覺得他明明和眼前那些白髮老頭年紀差了多著,可他偏偏就是他們心裡的蛔蟲,人家想什麼,他都知道,而且滿嘴的知書達理,就好像剛掉蜜罐里一樣,出口成章,把一桌子人哄的直衝雲霄。
「服務生,給我們一些大杯子!」老爸嘴巴還沒開,陳朝就已經得到指示般的下令了。
「你是爸肚子的蛔蟲啊!」陳芹夾了根青菜咬嘴裡,咯噔咯噔的響。
他端著酒杯,把臉湊到陳芹耳邊,「不懂了吧,不就圖個高興嘛?革命者的心都是很正直的,不像你,白眼狼似的,那心七轉八拐的!」
陳芹一口湯沒喝下去,剛好嗆到,好不容易咽下去了,立刻轉頭白了他一眼,把酒杯一舉,「喝你的酒吧!」
今兒,今兒,真高興。
酒杯對對磕,人兒樂樂喝,菜還沒上全呢,幾瓶茅台就已經空了。
陳芹倒也沒喝多,陳朝他們是因為知道她剛從醫院回來,能擋也就擋了,至於對方人馬,畢竟顧及她是女娃,大部分都是只殺那三男的。
見著廝殺人馬里有了個落單的,旁邊的阿姨立刻把陳芹拖進她們陣營。
「小芹啊!」
恩!說話的是柯輝他媽,嘴角一笑,就知道要幹嘛了,兩年前就著急下一代的婚姻大事,每次吃飯不離口的。
「這些年在外面怎麼樣?」
「還行,日子都是這麼過來的。」
「哎,你們啊,你看你那三個哥哥,都不著急戀愛,要抱個孫子都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陳芹,他們是男的,還能美其名曰事業為重,可你是女孩子,該找對象了,要不要阿姨給你介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