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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49:36 作者: 珩一笑
所有人成了滾輪里的倉鼠,晝夜不停地跑。
學校怕高三生心理被壓垮,便讓各班班主任宣傳心理諮詢室,告訴同學,有什麼難以紓解的,可以對心理老師訴說。
但年年都有出問題的。
謝蔻只是利用這二十分鐘的時間,完完全全地從考試、刷題里抽出身來,喘口氣。
甚至為避開陳毓穎,而不傷她的心,找過無數藉口。要怎麼使她知道,她想一個人出逃,身邊沒有任何認識的人。
陳毓穎後來懂了,她就像夜間進行呼吸作用的植物,在角落安靜地吐納。
回教室路上碰到付嘉言。
天氣還很冷,他就只穿一件單薄連帽衛衣、運動長褲,料峭春風之下的鎖骨、喉結,如雕刻出來的般立體,外套隨意地拎在手裡,下擺快要掃到地面。
他總是給人一種隨性,卻不落拓的感覺。
付嘉言放鬆自己的方式是打球。她在操場待的時候,十有八九會遇到他。
也不意外,操場和籃球場本就在一片區域。籃球場有兩個出口,其中一個便通往操場。
謝蔻淡淡跟他打聲招呼,調頭走了。
這幾個月,他們關係驟然冷卻。
彼此不約而同的,幾乎沒有任何多余的交流,謝蔻甚至和周兆順主動提要求,要調換座位。
同學們八成以為他們鬧翻了,從對手徹底變成死對頭,卻沒人知道原因,陳毓穎也是。
其實就連付嘉言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付嘉言險些以為,她發現他喜歡她,故意避嫌,不斷地反思,自己做了什麼,才露了破綻被她察覺,或者是柴詩茜說漏嘴了?
後來又觀察到,不僅和他,她和別的男生,包括秦沛,也沒什麼交往。
那就順著她。
教學樓最顯眼的地方,有電子倒計時錶,距離高考只有一百多天。
他們都將這場全國關注的大型考試比作「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付嘉言卻沒太緊繃。他偶爾還在想,考砸了也好,付雯娜便不會攔著他報警校。
但謝蔻那麼在意,刻意避開一切會耽誤她學習的人和事。那好,就順著她,不去打擾她。
她估計以為碰見是巧合,只不過是他摸准規律,掐準時機,製造出來的必然。
還有很多次,她值日,他故意拖得很晚才走;她去辦公室,他也拿上書,去找老師問難題。
和別人嬉笑怒罵都自如的付嘉言,到了喜歡的女孩面前,變成了,每次張開口,想說些什麼,看到她冷冷淡淡的臉,聽到她沒有起伏的聲音,又憋回去了。
一次又一次。
謝蔻轉身,付嘉言的目光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那些未成篇幅的語句,在心裡漚爛,滋潤著喜歡的種子,等待夏天的到來,終會於無人知曉處,開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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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到了二月底,一中在禮堂舉辦百日誓師大會。
每個班按順序進入,在門口,貼了一整面牆的海報,底下放著馬克筆,供他們簽名時取用。
第一個進禮堂的是實驗班。
付嘉言排在後面,看著謝蔻轉瞬便被別人擋住,老師在旁邊喊:「簽完的趕緊進去,找位置坐下,保持秩序,不要耽誤其他班級。」
輪到付嘉言過去,低頭找尋。還好,剛開始,她的名字沒被覆蓋。
馮睿催他:「磨蹭什麼呢,找風水寶地啊?還不快點。」
付嘉言龍飛鳳舞地簽下自己的。
兩個名字緊緊地挨著,一個秀氣,一個潦草。
進入禮堂後,兩個人又隔得那麼遠。
除了學生,來的還有部分家長。一千多個人,陸陸續續坐滿,一下就變得喧鬧不已。
主持人宣布大會開始後,奏響國歌,突然間鳴炮,嚇了他們一大跳。
謝蔻坐在第一排,作為學生代表上台發言。
她提前告訴了吳亞蓉和謝昌成,他們答應要來,她上台後,目光逡巡一番,看到吳亞蓉在底下朝她揮手,謝昌成不在。
莫名的,她眼眶一紅。
從小到大,命題作文里,最多的,就是要寫母親。嚴厲?慈愛?溫暖?對於吳亞蓉,謝蔻總是很難用某一特定的詞去形容她。
毋庸置疑,吳亞蓉很愛她,給她好的生活條件,關心她,督促她,哪怕無暇照顧她,也要過問她的狀況。
可吳亞蓉的強勢,嚴苛,又將她丟進煉丹爐里,逃不出去,高溫密閉的環境,令她窒息,漸漸的,煉化成她想要的模樣。
謝蔻略一低頭,很快地將眼底的淚光掩飾過去。
她握緊話筒,站在中央,揚起一抹笑,演講從她自己的經歷開始展開——
她的母親對她要求嚴格,如果她拿不到第一,她的母親會比她自己更失望。久而久之,她常居第一,萬事都想爭上游,把成績帶回家給母親看,哪怕只是一句「你做得很棒」,她就心滿意足,但母親只是說「保持」「再接再厲」「勝不驕」。
她很感謝她的母親,儘管這個過程是痛苦的,抽骨蛻皮一般,可沒有她,也不會有今天的謝蔻。
謝蔻看不清吳亞蓉的表情,但她想,一定出乎她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