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頁
2023-08-30 05:49:36 作者: 珩一笑
謝蔻未動,「門窗緊閉,把自己關著,足不出戶,說話冷冰冰地趕人,不像你的做法。」
付嘉言反問:「那按你的想法,我應該怎麼做?」
話音剛落,他轉開臉,抬手擋住自己,語氣驟然落下去,「不好意思,我這些天情緒不穩,剛剛說話沖了點。」
「……」
這就好比是,剛起了吵架的頭,你正要準備問候對方全家,對方連忙說對不起,不吵了。
謝蔻問:「能問問你原因嗎?」
她不打算出賣柴詩茜,就當她一無所知。
「我還以為你是個蒸不爛、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響噹噹的一粒銅豌豆。」
付嘉言面無表情,「謝蔻,你不擅長說笑話,還是算了吧。」
「行吧。」謝蔻聳了聳肩,「只是現在的氣氛,不適合說太嚴肅的。你不想說的話,我也不強求。」
他不答反問:「你很希望我回學校嗎?」
謝蔻說:「老話說搶著吃才香,第一名沒人跟我爭,不就沒意思了麼?」
她又向自己的內心妥協,反悔,推翻自己前一番話。
「付嘉言,無論如何,你不該是這樣的,你還說要和我一起考A大。高中三年還捱沒過去,你的骨頭碎落一地,難道再也拼湊不起來了嗎?我不信。」
付嘉言定定地看著她,她不躲不閃,有沒有人跟她說過,她那雙眼在某些時刻,格外亮,在這個凜冬的夜,在這處孤寂的空間。
哪怕是以前一個人在家,他也從未覺得,房子如此空蕩。而今,哪怕緊閉門窗,也總疑心四面透風。
他無比清楚地知道,是心理使然,但他還是穿著單衣,甘願被風裹挾。
可再大的風,也帶不回故去的人。
她眼裡的亮光,是無月的夜,孤獨的行人手裡執著的一盞燈。
付輝平曾告訴他,這個社會很黑暗,他們要做的,就是燃起一盞盞燈,去照破那些魑魅魍魎。
他是在點燈的時候,栽進陰溝里,再也爬不出來。
付嘉言說:「我爸,在一次跨省的逮捕行動中,被鋼筋刺穿心臟,還剩一口氣,沒送上救護車,人就沒了。那個犯罪嫌疑人,也被當場擊斃。」
他說得艱難,如果聲音有形體,這一字字,吐出來的都是帶血的針。
「他們勸我振作起來,說我爸是烈士,英雄,但你知道嗎,這些天,我只要一闔眼,眼前就會浮現出那樣一幅畫面,真實得像我親眼見過似的。」
「我夢到他死的時候,眼睛都閉不上。」
「他甚至沒能給我留下隻言片語。但他的遺書,早早就寫好了。沒別的,就是希望我好好讀書。」
可付嘉言的表情很木,從頭到尾。
他願意和謝蔻說,是眷戀她眼裡那點點光,如果可以,他想牢牢抓住。
「我一直想向他證明,沒有他在身邊,我依然可以成長得非常好,非常快樂。他盡可以去忙他的工作,守他的一方安寧,我沒關係。」
「現在你看到了,我不是真的沒關係。我以為我是成全他,其實是害他。他無牽無掛,才走得這麼乾淨利落。他是不是幾乎沒有考慮過,他還有個兒子。」
謝蔻怔忪地看著他,「付嘉言,你……」
付嘉言碰了下眼瞼,指腹有濕熱感。
陌生的濕熱。
什麼是眼淚?
身體輸掉的戰爭。
付嘉言驀地起身,背過去,男兒有淚不輕彈,在喜歡的女孩面前,他更不願這麼狼狽。
在見到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欣喜,是讓她趕緊走。可鬼使神差地,把她留下來了。
也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亟需一種使精神麻痹的藥物,而她恰到好處地出現。
完蛋。他心裡這麼想。過頭了,為什麼要說這麼多?
謝蔻迅速說:「我沒看見。」
付嘉言默不作聲,慌亂地抹了把臉。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
她靜了靜,繼續道:「今天你說的所有話,我出門之後,就留在這間屋子,不帶走隻言片語。」
付嘉言依舊不吭聲。
不記得從幾年級開始,他就不再哭,還堂皇地宣稱:男孩子哭鼻子,是懦夫。
付輝平火化出殯,付雯娜和柴詩茜哭得昏天黑地,他都沒有哭,差點以為,他身上哭的能力已經退化了。
哦,原來沒有。
他不曾傾訴給親人,也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弱,怎麼到謝蔻這兒,所有防備形同虛設?
謝蔻走到他身後,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戳了戳他的背,「還記得歌里唱的嗎?『開始捱過一些苦,栽種絕處的花。』」
「付嘉言,你還有那麼光明的未來呢,你不挺直腰背繼續往前走,我都看不起你。」
謝蔻走後,付嘉言下了碗面,打了個蛋,放兩片青菜,吃不進肉腥,就這麼清湯寡水地應付掉晚餐。
他看著桌上那些試卷和習題冊,隨手翻了下,沒想到她貼了便簽,寫著她的各科分數以及聯考總排名。
下面還有,每份老師閱過的試卷,她都寫了自己的分數。
如果是有參考答案的習題,她就標註了她的正確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