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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22:07 作者: 顧止昔
    可怕極了。

    「高中不早戀一下怎麼對得起你的青春?」他不知哪來的耐心,這麼熱心遊說,「隔壁班真有幾個長得特別好看的,依你的長相,說不定能追到手。秦陽,我說真的,你不去看一眼那些閃閃發亮的美女反而整天泡在這群糙老爺中間不覺得悶得慌嗎?」

    秦陽卻把手伸進抽屜里掏出了數學課本和作業薄,偏過頭去單手撐著臉頰:「別打擾我做作業。」

    見他這麼掃興,大志也不由得沒了熱情:「唉,真是孺子不可教也。我要是有你的長相,女朋友早就到手了。你卻還在這兒不緊不慢的做什麼數學作業,真是沒救了。算啦,我出去了。」

    說罷就離開了教室。

    另一邊的秦陽雖然仍是盯著數學課本上複雜的公式和定理,定在雪白的作業本上的筆尖卻根本沒有划動過。

    他隱約覺得,大志說的話也不無道理:自己好像確實,對女孩子不太感興趣。

    對異性,他從未萌生過什麼想法與衝動。

    此時,大課間的廣播定時響起,在這二十分鐘的休息時間裡,廣播站會播放一些校內訊息、時事新聞和生日寄語,中間插播一首又一首的學生點歌。

    今天的廣播是個溫柔的女聲,念完一則時事新聞後,開始播放學生的點歌。

    那是秦陽第一次聽到那首歌,前奏是和緩溫柔的鋼琴曲,像陽光下的流水一般溫暖明亮。然後一個低沉略帶沙啞的男聲響起。

    我的窗外盛開一株野櫻花

    有鳥兒前來訪問它

    等待著四月十五,溫暖的枝椏

    陽光落下,在暮春和仲夏

    我坐在窗前,悄悄凝望她

    她穿過微風,朝我笑了一下

    翻頁的日曆從此停留在

    四月十五,哪怕時間成沙

    我願意把她的模樣刻下

    只為不遺忘,曾經的年華

    一個美好的人,曾在我的生命中

    雖然只是一瞬,卻已足夠牽掛

    是這樣的一首歌,秦陽從來沒聽過。歌手聲音略帶滄桑,卻依然柔和明亮。他覺得自己腦海里不斷幻化出一幅景象,仿佛自己就站在灑滿陽光的窗前,看著窗欞外在春光中盛放的櫻花,隔著花瓣與枝椏,看到一個身影緩緩從遠處走來,在日光下朝他明朗地微笑。

    只是在他的想像中,這個人,是沈亦。

    我願意把他的模樣刻下

    只為不遺忘,曾經的年華

    一個美好的人,曾在我的生命中

    雖然只是一瞬,卻已足夠牽掛

    一首描寫暗戀的歌,講的是歌手戀上了只與自己有過一面之緣的女孩子。

    真是詩人一般的美好與浪漫。

    但在秦陽的想像中,那個在暖陽下朝自己走過來,不是什么女孩子,而是沈亦。

    是那個偶爾會帶著自己翹掉補課一起在這座城市裡閃逛到天黑的沈亦,是那個總是很溫柔地注意到自己間或流露的不安並給予安慰的沈亦,是那個在別人的面前微笑但內心總是築起高牆自己承擔所有煩惱的沈亦。

    是他讓自己漸漸喜歡上了現在的生活,是他讓自己慢慢覺得世界仍十分美好。

    在不知不覺中,他在自己的心中已占據了不可或缺的一席。如此重要的一席。

    這樣的感情,是在聽到這首歌的時候,秦陽才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

    原來那就是喜歡的感受:心間如同被陽光填滿。

    「你喜歡這首歌。」或許是注意到了秦陽盯著前方一動不動的樣子,坐在他左後側的溫宇點了點他的肩,向他笑了笑,「是不是很好聽?我推薦給廣播站的。」

    「那首歌叫什麼?」他問。

    「四月十五。」

    哦,四月十五。

    他的生日。

    仿佛命中注定一般。在一首名叫《四月十五》的歌中,秦陽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情感。

    因為與他有關,所以從此聽到這首歌,心間都如同被陽光填滿。

    第18章 遠離的日常

    那夜仿佛是道分界線。

    苦守著秘密的日子在左邊,伴隨著彷徨的痛苦和秘密的甘甜;卸下秘密的日子在右邊,隨之而來的卻是愈加沉重的迷茫和苦惱。

    嚴守秘密,並不會更悲慘;吐露秘密,也不會更幸福。

    只是無論如何,秦陽都不後悔。

    對秦陽而言,告白不是結束,而是開始。以前的他,將這個秘密嚴守在心中,在吐露與否之間反覆折磨自己。然而如今,沈亦已經知曉,他那天所表現出來的震驚與憐憫,已經讓秦陽做好了心理準備。

    正如他早就告訴自己的那般----這是一場不會有結果的戀情,不管對方知道與否。

    沈亦會心疼他,會擁抱他,但卻不會愛他。

    這是他極度溫柔的地方。也是他極度殘酷的地方。

    這一切,秦陽心裡是如此清楚。

    所以他才會在崩潰後說出那句話:「把我剛才說的話,忘了吧。」

    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如此我才能度過以後的每一天,以若無其事的姿態。

    但一切都已發生,已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生活如同一輛超載的列車,已經漸漸脫軌了。

    清晨,沈亦準備好早餐,一如既往地敲響秦陽臥室的門,讓他起來吃早餐。

    秦陽一如既往地作了一聲簡單的應答,然後開門走到設在廚房的餐桌旁。

    餐桌挨著牆,小小的桌子,剛好夠他們兩個人,再多一個都容納不下。桌上已經擺好牛奶和火腿三明治。

    很簡單的早餐,就像過去無數個重複的日子一樣。

    沈亦已經在自己慣常的位子上坐好,正低頭喝著牛奶。他在沈亦對面坐下,默不作聲地拿起三明治。

    沒有特地開口說話,就像過去無數個平常的日子一樣。

    早餐結束,他起身回房間準備上學。從敞開的臥室門裡聽到廚房那邊傳來嘩啦啦的流水聲和餐具碰撞發出的清脆聲響。

    就像過去無數個平淡的日子一樣。

    他拿起書包把今天上課的教科書裝好,在玄關穿好鞋。右手放在門把上正準備擰開的那瞬間,他遲疑了一下。

    如果是過去那些重複平淡的日子,不管沈亦在家裡正在做什麼,不管他能不能聽到,只要他還在家,秦陽都會說一聲:「我出門了。」

    像是一種報告。

    日常細小的儀式性行為,能帶來一種奇妙的安心感。

    但是今天,他把握不住自己是不是要這樣喊。

    他正猶豫著,客廳那邊先傳來了沈亦溫暖的聲線:「路上小心點。」

    就像過去無數個平凡而又讓人懷念的日子一樣。

    他失神了一瞬,然後應了一聲「嗯」。擰開門把,走了出去。

    飛機掠過上空,從極遠的地方傳來它低沉的轟鳴。

    樹蔭下的秦陽抬頭,看到一隻舒展著雙翼的鳥兒斜斜地從天空飛過。雙肩包貼著他的背,伴隨著他重新邁起的步伐,包里的幾本教科書微微搖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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