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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22:07 作者: 顧止昔
    「對啊,高三畢業後就搬到外市的陳月薇,你還記得吧?她前天回來了,好像要在這裡呆上幾天。機會難得,不如就我們幾個人來個小型同學聚會吧。你應該沒意見吧?」

    不可能不記得吧。

    沈亦略有些尷尬,但還是什麼都沒說。

    那頭的徐蒿一如既往地爽朗地說著「那就這麼定了,呆會兒我把地址發過去給你」然後就掛了電話。

    也不能怪徐蒿神經大條,估計他也是忘記了高中的時候,沈亦跟陳月薇,曾有過一段短暫的戀情。

    說短暫,是因為持續了不到一個月,就分手了。

    現在回想起來,沈亦都有些不記得到底是誰先提的分手了,至於在一起的那一個月,似乎也沒留下什麼特別的記憶。

    真是一段胡胡塗塗的戀情。

    唯有戀情開始的契機,沈亦還隱約記得。

    那是高二的春天,母親再婚後已經過了半年,沈亦也已經悄悄抽了半年的煙,但家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的變化。

    那時他和後來的好友徐蒿和葉子還不算太相熟,和班上的其他同學也都保持著友好的疏離,對任何事情都不怎麼熱心。

    跟現在的秦陽很像。

    陳月薇可以說是當時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她一頭齊肩的長髮,長得白皙清秀。出挑的長相,再加上優異的成績,使得她不僅在本班,乃至於在整個學校里,也是赫赫有名的存在。

    尤其是在男生群體中,更是有不少人將她奉為女神。

    這麼一個近乎完美的存在,與當時的沈亦自然是沒有太多交集的。高二的沈亦正處於情緒的低谷期,沒有太多的心思放在異性身上。在所有人眼裡都閃閃發亮的陳月薇,在他看來,也不過是長得漂亮一點的女同學而已。

    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情,著實出乎了他、以及所有人的意料。

    女孩子,有時候是一種很可怕的生物。

    感情好的時候,恨不得所有衣服都共享,外出逛街也要打扮得跟雙胞胎似的,自家姐妹被臭男人傷透了心也不惜化身為潑婦當街罵人,掏心掏肺地對她、為她,一整天黏在一起也完全不膩。在旁人看來,簡直好得跟同性戀一樣了。

    只是,這麼深這麼好的感情,一旦撕裂,其能量也大得驚天地、泣鬼神。

    有多愛就有多恨,曾經對她有多好,就能恨她有多深。翻臉不認人也許還算好,倘若再小肚雞腸一些,恐怕就要背後插刀了。甚至性子再激烈一些,損人不利己的事也是做得出的。

    也許女孩子的情感,從來都是很極端的,不是愛,就是恨。

    太過稚嫩與張揚,所以極端而濃烈。

    若是再長大些,受了時間的洗禮與歲月的磨礪,大約會變得更溫和、成熟些。

    高中時代的女孩子們,正處於這種激烈與極端情感的頂峰,渾身都是自以為是的自信與張揚,對於出現在她們眼中的事物,不是鄙棄,就是欣賞。

    很顯然的,在男生眼中近乎完美的陳月薇,對於某部分女生而言,卻是令人唾棄的對象。

    高二的春天即將結束的時候,學校里某些女生圈子裡關於陳月薇的流言蜚語開始漸漸發酵。

    起初是有人看到她傍晚在麥當勞里和一個男生約會,然後她和外校的男生交往的流言開始漸漸傳出;然後又有人說她表里不一,喜歡在男生面前裝清純無辜,其實背後不知多愛玩;再後來,又有人說她搶了別人的男朋友……

    種種流言毫無憑據地在學校的各個角落裡被愉快地流傳,口口相傳的人們從沒想過去核實它們的真實性,就迫不及待地把它傳給了另一個毫不知情的朋友。

    就這樣,憑藉著女孩子們強大的八卦網絡,某個春末的下午,就連一直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沈亦,也聽到了那些毫無根據的流言。

    那天的最後一節正好是體育課,外間陽光猛烈,因此一整節體育課,老師都帶著他們在室內體育館做運動。那天大家都懶洋洋地,興致不高,離下課還有十分鐘的時候老師已經讓他們就地解散,自由活動去了。

    大家都紛紛往外走,男孩子們拿著籃球往外面的球場跑,女孩子們則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打算先回教室。

    沈亦那天恰好值日,必須負責室內體育館裡遺留的運動器械的回收工作。雖然沒什麼幹勁,但他還是老老實實地把散落各處的器械收回籃子裡。

    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陳月薇也留了下來。

    「我幫你吧,一個人太辛苦了。」她笑了笑,攏了攏頭髮,一邊彎腰撿起被扔在角落裡的羽毛球拍。

    「不用了,我沒問題。」

    陳月薇卻還是堅持留了下來,默默地把散落一地的羽毛球撿了起來。沈亦見此,也沒再說什麼。

    「哇,好裝。」一個聲音突然在安靜的體育館內響起,並沒有刻意壓低。

    沈亦抬頭,只見幾個同班的女生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地看著前方彎腰撿球的陳月薇,像隨口聊天般,刺耳的話語不斷傳來。

    「真會裝啊,好像真有多溫柔體貼一樣。」

    「誰不知道她喜歡搶別人男朋友啊,嘖。」

    「老是一副清純無害的樣子,看了都讓人想作嘔。」

    「表里不一的人,真是可怕。」

    ……

    諸如此類的話語,雖然並未指明是誰,但縱使遲鈍如沈亦,也能猜出來那群女孩子到底是對誰說的,因此不由得暗地裡望了陳月薇一眼。

    她卻只是低頭默默地繼續收拾著器具,只是臉色蒼白,緊咬著下唇。

    仿佛在忍受。

    人,總是以自己的角度去看別人。帶著有色眼鏡,帶著理所當然的標籤,去想像,去臆測他人的行為與思想。

    明明連自己都搞不懂,卻以為能看透別人。並且,以為自己所以為的,就是真相。

    那麼自以為是。

    儘管事不關己,沈亦也覺得這樣無端地羞辱他人,實在是太無恥。他忍不住攥緊手裡的籃球,大力拍在了地上。

    偌大而空曠的體育館裡,霎時響起巨大的回聲。

    那幾個女孩子也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停下了津津有味的詆毀,責備一般地看向沈亦。

    不等她們開口,沈亦先冷冷地說了一聲:「你們還不走嗎?別妨礙我打掃衛生。」

    那幾個女生有些生氣,但又沒辦法對沈亦說什麼,只好低聲罵了幾句,便怏怏地離開了。

    體育館裡終於只剩下他們兩個。

    陳月薇抬起蒼白的臉,勉強向他笑了笑。似在道謝。

    沈亦把最後一個籃球扔進籃子裡,看著日光從體育館上方的天窗里投射下來,傍晚的陽光暖暖地把場館分成一明一暗兩個世界,陳月薇剛好就站在明暗的分界線上,腳下踏著黑暗,臉龐卻沐浴在陽光下。

    「夕陽好美啊。」她先開口,很靦腆地笑著。

    他點點頭,望向那輪落日。

    「是啊。」

    夕陽好美啊。

    不管這個世界多麼糟糕,夕陽還是好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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