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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22:07 作者: 顧止昔
    溫宇更加疑惑了:「我……記不太清了,四月十五怎麼了?」

    沈亦非常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沒什麼了,不好意思問了你這麼奇怪的問題。」

    反倒是溫宇有了打破沙鍋問到底的精神:「那個日子跟秦陽有關係嗎?」

    「我只是有點好奇四一五這個數字對他有什麼意義。不好意思,我太奇怪----」

    「我好像知道!」溫宇突然蹦出這麼一句,雙眼發光地看著沈亦,「四月十五!」

    「怎、怎麼了?」沈亦不安地看著她。

    「四月十五是一首歌名,是一個沒什麼名氣的樂隊創作的,我很喜歡就向秦陽推薦了,他聽了之後也很喜歡,還用來做手機鈴聲了呢。」

    手機鈴聲?沈亦回想了一下秦陽的手機鈴聲,好像是一段不怎麼熟悉的鋼琴前奏,他以前從來沒留意過是什麼歌曲。

    溫宇興致勃勃地掏出手機來按下播放鍵,一段鋼琴前奏便柔和地傳過來。沈亦想起來了,確實是秦陽的手機鈴聲。

    「這首歌就叫《四月十五》,據說是主唱在四月十五日突然靈光一閃寫下的,所以就以日期命名了。我推薦給秦陽的時候,他特別喜歡。」

    原來如此。沈亦心裡像落下一顆大石般,在安靜的鋼琴聲中安定了下來。

    原來如此,四月十五對於秦陽而言,意義並不在於是誰的生日,而只是一首自己很喜歡的歌曲而已。

    慶幸之餘,沈亦又覺得有一絲羞愧----為自己莫名其妙的聯想能力。

    當初發現秦陽的密碼設定是0415時,竟然會以為他對自己有超乎尋常的情感。這種聯想實在是太令人羞愧了。

    幸好如今謎底揭曉了。

    「太謝謝你了,溫宇。」沈亦一臉雨過天晴的笑容,真誠地向她道謝。

    溫宇雖然還是摸不清為什麼沈亦會糾結於四月十五與秦陽的聯繫,但還是笑了笑:「沒什麼大不了的。那我先走嘍,拜拜!」

    因為手上提著食物,所以她以兩肘的大幅度擺動來代替擺手,沈亦也跟她道別。

    這一次,兩人是真正的分道揚鑣了。

    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重要----甚至連在自己的家人心中,都無法占據重要的位置。

    沈亦明確意識到這一點,是在剛剛升上高中的時候。當時父母正在辦離婚手續。

    他們其實早就沒有感情了,之所以還勉強維繫夫妻的名分,都是因為沈亦。如果沒有沈亦,他們早就離婚了。

    父親是個典型工作狂,對工作懷有的熱情與興趣比妻兒更甚,聽說沈亦出生那天,他並沒有陪在產房裡,而是在公司加班。母親對他一直不滿,婚後生活與她曾經想像的相差甚遠,但無奈懷有身孕,只能繼續不情願地維持這段婚姻。但一年一年忍下來,丈夫仍舊不夠體貼,而且越來越常出差,有時一去就是一整個月,育兒的重任與家庭瑣事都落在她身上,她被局限在一個狹小的圈子裡,覺得越來越壓抑。

    大概到沈亦小學高年級時,她也開始常常外出,或是跟朋友逛街,或是一起看電影吃飯,她開始以那種方式平衡自己早已失衡的內心,並儘自己的可能推遲回家的時間。

    對她而言,家仿佛就是一個牢籠,她極其享受偶爾放縱的自由,而不願回到那個狹窄的籠中。

    那時,還在讀小學的沈亦自己回到家中,推開門後,迎接他的常常是一屋子的寂靜。

    晚餐已經做好放在了冰箱,他拿出來稍微加熱就能吃。

    久而久之,他漸漸習慣了一個人吃飯。

    久而久之,他開始產生一種幻覺,仿佛那個家,一直都只有他一個人。

    當他一個人坐在窗邊的餐桌上,獨自吃著自己熱好的飯菜時,一種不符合年齡的孤獨感便洶湧而來,把他淹沒。

    偌大的家,他卻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臟,寂寞地跳動著。

    有那幾年的過渡,後來父母正式提出離婚時,他並沒有感到驚訝,反而覺得這一天終於來了。

    也並不是鬆了一口氣,只是以前一直擔憂害怕恐懼,並且一天比一天都更明確會在未來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有一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離婚半年後,母親再婚了,對方是一個安穩的公務員,沒有大的野心,聽說很顧家,應該能給她想要的生活。

    再婚的消息,是母親從電話里告訴他的。她覺得兒子已經是個高中生了,應該能理解自己。

    沈亦在電話里祝福了她,非常大方得體,甚至某些用詞顯得有些過於正式隆重了。

    聽到他的祝福,母親在電話那頭哭了。

    掛了電話之後,他步行下樓,在夜晚的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那時應該是冬天,他穿得很單薄,下樓的時候沒有帶外套,走了一段時間後他覺得有些冷。

    轉身打算折返的時候,他看到冷清的馬路對面有個男子倚在公交車站牌下安靜地等車。那個男子低垂著頭,仿佛在思考著什麼,右手指間夾著一根香菸。

    香菸那端的火光時明時滅,白色的煙霧裊裊上升,在深黑色的背景襯托下,顯得很悠然。

    在寒夜中,沈亦停下腳步,定定地看著陌生人指間的香菸,和那圈升騰的煙霧,忽然覺得很溫暖。

    為什麼竟然會覺得溫暖呢?只是一根香菸,只是一絲火光,只是一縷白霧而已。

    大概是因為,那時的他實在太冷了。

    不管是身體,還是內心。

    意識到自己其實根本不重要。

    甚至連在自己的家人心中,都無法占據重要的位置。

    縱使是在父母心中,也是可有可無的人。父親只重視職場工作,對他而言,兒子只是偶爾回到的家中一個如同擺設玩具般的存在;對母親而言,家庭是一個禁錮她的場所,奪走她的自由與無限可能,並壓榨她剩餘的活力與生命的地方,她避之唯恐不及。

    那麼沈亦----這個家庭的兒子,到底是為什麼而存在的呢?

    這樣的他,到底是為了誰而存在的呢?

    如果不是為了誰,如果他的存在只能為別人帶來負擔與痛苦,那麼他又是否有必要繼續存在呢?

    那時的沈亦,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能不斷地迷茫著。

    直到18歲那年,遇見秦陽。

    如果沒有遇見秦陽,他也會繼續存在在這個世界上,只不過不會以如今這般溫柔的模樣。

    他會變得消沉,陰鬱,漸漸喪失對世界的興趣。

    所以,秦陽對他而言,是很重要的存在。與其說他是自己心愛的弟弟,倒不如說是秦陽在支撐著自己在活下去的同時懷抱著對世界的善意。

    所以有時候也難免會害怕,害怕哪一天,他們之間的牽絆會逐漸變弱。

    畢竟,他們並不是真正的兄弟。

    他也生怕這種牽絆有朝一日會變質。

    畢竟,他沒這樣的自信去回應那種情感。

    所以幸好,四月十五對秦陽而言,只是一首歌曲。

    第12章 病

    盛夏的天氣就是這麼猝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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