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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19:11 作者: 山梔子
    楚沅梗著脖子憋了一會兒,她有點沒好氣,「我要上廁所。」

    魏昭靈根本沒抬眼看她,目光還在奏摺上,但那縷金絲卻在頃刻間消散無痕。

    楚沅丟了筆,看起來是真的有些急,她站起來就往乾元殿外跑。

    可她才出殿門,跑下階梯,便見到那巨大石雕後面有個老頭,她忙跑過去,「李叔!」

    「姑娘,快走吧,那邊已經開始了。」

    李綏真說道。

    今日榕城王宮裡有魏昭靈特許的百官宴,除了仙澤山王陵裡帶出來的御廚,還有榕城最出色的大廚掌勺。

    細雨綿綿,也用不著撐傘,楚沅才跟著李綏真走出幾步,卻又忽然停下來,她回過頭,去看長階之上彎彎的檐角。

    「姑娘,怎麼了?」李綏真回頭瞧見她那副模樣又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他還是故意問了一聲。

    楚沅轉頭撞見李綏真笑眯眯的臉,她有點不太好意思地摸了一下鼻子,「那個,李叔我還是不去了吧。」

    李綏真也沒多勸,他只點了點頭,笑道:「姑娘不去也是使得的,我讓春萍去膳房給你取晚膳就是。」

    楚沅點了點頭,「嗯。」

    看她轉身又慢慢地往階梯上走,李綏真看了她背影片刻,又拂開身旁侍者撐傘的手,「這般細雨,淋著痛快。」

    他眉眼含笑地轉身往底下走。

    仿佛在這場雨里,他心中那許多因王而生得擔憂都慢慢地消減了下去,那塊從復生後就一直懸在心頭的大石,也終於有了可以落地的餘地。

    身為夜闌的舊臣,無論是李綏真還是張恪,又或是何鳳聞,徐沛陽他們,他們所有人最怕的,便是他們的王毫無生念。

    夜闌是當初那十八九歲的少年魏昭靈給他們這些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或羈旅漂泊,或生死難握的人的立足之地。

    時逢亂世,他們許多人都有著自己再難回去的故土,他們身如流沙一般飄零於世,唯魏昭靈是那聚起散沙的人。

    夜闌並非只是他們的新國,還是他們跟隨新王一同打下來的江山,每一個夜闌的臣子將士,都明白其中的艱辛難得。

    而魏昭靈便是他們眼中夜闌的象徵,他們的故國,在他身上,即便身化陶俑歷經千年,他們也甘願永遠追隨於他。

    李綏真最為清楚,為了守住夜闌,他們的王幾乎付出了所有的精力與康健,卻從沒有為自己打算過。

    他走上了世間的最高處,卻從頭到尾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可現在卻不一樣,

    魘生花出了差錯,沒能如巫陽後人公輸盈所料種入魏昭靈的身體裡,反而長在了一個姑娘的手腕。

    從仙澤山王陵,到滅八戶族,再到誅殺鄭玄離,

    李綏真看她同他們走了這一路,也看清了她的赤誠勇敢,到今日,王已然因她而變得不一樣了。

    殿門外霧氣緩緩浮動,濕潤的空氣里還帶著些草木的香味,端坐在王座上手持一支硃筆的年輕男人才要將筆尖的硃砂落於奏摺,卻聽殿外有步履聲傳來。

    也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竟然連她的腳步聲都能分辨得這樣清晰,他下意識地一抬眼,便見那個有著一頭捲髮的姑娘出現在了殿門處。

    她穿著還沒來得及換下的深藍色校服,才放了假就往他這裡跑,他批奏摺,她就在旁邊寫卷子,轉眼一個下午的時間就這麼過去了。

    「怎麼回來了?」魏昭靈擱了筆,還有些疑惑。

    「你知道我在撒謊?」

    楚沅跑到他的面前,隔著書案望他。

    「你一向愛湊熱鬧。」魏昭靈重新拿起筆來,蘸了硃砂在奏摺上寥寥寫了幾字,他又驀地停頓一下,抬首看她,「怎麼又不去了?」

    「我怕我不在,你把藥偷偷倒掉。」楚沅朝他笑。

    魏昭靈聞言,他那雙鳳眼微彎,似笑非笑,只是看著她,卻也不說話。

    「你會嗎?」楚沅卻坐到了案上,身體前傾了些,仰著頭望他的臉,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不會。」

    他垂著眼睛,骨節分明的手指握著一支玉筆,筆尖濡濕的硃砂紅在他扶著衣袖來回移動的瞬間,便留下了風骨清峻的字痕。

    楚沅還真沒想到他會回答得如此果斷,便不由好奇地問:「為什麼?」

    可她話音才落,手鐲震動,她低眼就看見那原本已經消失的金絲再度顯現,而她沒有防備,因為金絲的拉扯,身體驟然往前,險些翻到書案底下去。

    「魏昭靈!」

    即便他及時伸手抱住了她,楚沅也還是生了氣,她瞪起眼睛,「這東西束手束腳的好玩兒嗎?你用左手寫字也不嫌煩?」

    「不煩。」

    魏昭靈單手抱著她,竟也沒耽誤批奏摺的功夫。

    楚沅從他懷裡鑽出去,身體偏到一旁,也不跟他說話了,自己歪著身子拿了筆悶頭寫卷子。

    魏昭靈握著玉筆的手微頓,他側過臉看著她的後背,明明是想說些什麼,但他一向不善言辭,更不懂表達。

    他低眼最先看向奏摺上的朱紅字跡,目光後又順著玉筆往上落在他手腕結痂的傷口上。

    楚沅寫了兩道題之後她有點按捺不住,偷偷地往後頭瞟了一眼,正看見他左手手腕原本結了血痂的傷口竟然又崩裂開來,血液從傷口裡流淌出來,幾乎染了他的手,連奏摺上都染了些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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