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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13:41 作者: 翦南
    他們立在窗邊,淡薄的月光籠罩著青年的眉眼,那眉眼是含笑的,有點醉醺醺。

    不知站了多久,也許很短,也許很長。「劉昌芸?」青年撥了撥他的工作牌,翹起嘴角等待他的回話。

    心跳得不可抑制,清淡又好聞的年輕氣息一陣陣襲上來,使他幾乎站立不穩。

    貼在身後的年輕胸膛,心跳得堅定又有力。不行了……許多年沒有的悸動,突然抓住他的心。但對方分明是不懷好意的,在以戲謔的姿態,等他入套。

    怎麽辦?想逃,他卻邁不開腳。

    「軒仔!你真掉馬桶了?」

    ……

    從夢中驚醒時,楊碧文被照在臉上的陽光,刺得睜不開眼晴,一時分不清是身在夢中,還是身在現實。

    可他很快發現,沒有月光,也沒有林卓軒,耳邊只有遠處海浪不斷拍擊岩石的聲音。吹在身上的暖風,帶著亞熱帶的腥鹹海洋味道撫慰著遍體鱗傷的身體,僵麻感越來越重,他想伸展手腳──啊,痛!他才意識到手腳都被捆綁著無法動彈。全身都火辣辣疼起來,特別是股間。

    他終於痛苦回想起來,自己是被黎默劫持了,並且在遭受玩弄的過程中再一次昏厥了過去。像條傷口腐爛的帶魚,手腳被困地趴在水泥地上已經將近兩天。

    楊碧文用雙肘和膝蓋支起身體,從破爛的門fèng往外望去,這裡除了延綿的雜糙,就是遠處黑青色的懸崖。囚禁他的這座被當地漁民廢棄的房屋,三面全築有高牆,牆頂交織長網纏繞著長長的鐵線。

    忍著喘息重新躺回地上,楊碧文閉上眼,腦中除了比人還高的雜糙,還是雜糙,不會再有比這裡更高的雜糙了。如果想逃走,只能跳進這危險的雜糙叢中,也許有蛇,也許有其它奇怪的東西,而就算越過鐵線往前也只有懸崖,仍然死路一條。

    死,他倒不怕了。只是想再見林卓軒一面。

    這種願望真是很可笑,就像黎默對他的執著一樣可笑。一邊被黎默折磨得生不如死,一邊做著那些對林卓軒一見鍾情的夢,楊碧文為自己的荒繆感到悲哀。

    明明害怕到寧願去死,明明一咬舌頭就可以自盡,還是寧願被黎默不管怎麽對待,也要堅持活下來,就為了見根本不可能再有交集的林卓軒。

    楊碧文閉上眼,眼淚無聲流了一臉。

    「哈哈哈!報警?」隔壁間的黎默一邊玩弄手裡的打火機,不時發出啪啪啪的聲響,一邊在和誰講著電話,「搞清楚,我既然敢逃獄,就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說話聲音太低,他豎起耳朵也不是很聽得見。

    「警察?那幫廢物!哈哈,你太小看我了。」

    耳朵嗡嗡作響著,楊碧文努力竭力去聽,還是聽得不太真切,只有海浪聲。

    他早徹底被黎默打蒙了,感知也變得遲鈍起來。除了暴力和折辱,他不知道黎默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麽。

    「那麽,你想不想知道我會讓楊碧文怎麽死?」

    這一句到是聽得相當清楚。無法逃脫的絕望感,無力掌握命運的無力感,再一次撞擊著楊碧文支離破碎的心。

    伴隨腳步聲,黎默走近了。

    「嘖嘖,額頭又在流血了,你說你會不會死?」

    又開始了……傷口被黎默伸過舌頭舔吸著,黏濕的手指往他襯衣里伸去。

    楊碧文沈默地閉著眼,無動於衷,卻惹惱了喜怒無常的黎默。

    「你很恨我?可不管你怎麽恨我,這一次,你別想再從我身邊逃走!」黎默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提了起來,「看著我,看、著、我!」另一隻手死死抓住他的喉管,力氣大的仿佛要把他捏碎。

    無法呼吸了!他只能睜眼,空洞地看著昔日的戀人。黎默卻得寸進尺,搖晃他的身體,雙眼充滿血紅,猙獰地咆哮:「你說話啊,像當年一樣說只喜歡我啊!」

    他不禁苦笑,移開視線。

    「怎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你愛林卓軒吧!你愛林卓軒,對不對?」黎默狠狠扇了他一耳光,嘴裡的血腥甜味又涌了上來。

    「賤貨!賤貨!賤貨!賤貨……」黎默已經完全瘋了,不斷掌摑他。

    挨暴力的是他,受侵犯的是他,可分明黎默比他還要痛苦。

    看著這樣的黎默,楊碧文終於扯開了唇線:「是……我愛他。」

    黎默揚起的手陡然停止,錯愕地望著他。

    楊碧文平靜和他對視,又重複一遍:「我愛他。」

    「你再說一遍!再說一遍!」

    黎默不知什麽時候掏出了匕首,在他皮膚上畫下一條血線。

    如果往前一送,就死了吧?……還是捨不得啊。可不能再為難林卓軒,他並不欠自己什麽。

    「我……愛……他,我愛林卓軒。」楊碧文閉眼,等黎默一匕首割破自己的喉嚨。

    等了半天,卻沒有動靜。

    「啊──!」

    黎默突然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將他一把推翻在地上。

    他驚愕地睜眼,只見黎默身體不停顫抖,轉過了臉去。

    「黎……默,何苦呢?回……監獄吧。」楊碧文心平氣和地說。曾經他怕這樣的黎默怕得要死,現在,卻覺得他比自己還可憐。也許人將死,就什麽恨也都忘了。

    「哈哈、哈哈!」黎默匪夷所思地狂笑起來,過幾分鍾轉過身,臉上已經沒有表情,開始動手解他身上的繩索。

    楊碧文的心不禁狂跳,還以為他要放了自己,誰料剛試著舒展手腳,手臂已經被黎默反扣挾持,匕首再一次橫在了他前頸。

    「走,跳下去!跳下去!」黎默一腳踹開破爛的門,沖他吼。

    台階並沒有多高,可台階下全是雜糙,無路可走。

    「走,繼續走。」黎默面部扭曲,整個人瀕臨癲狂的邊緣。

    一股濃重的汽油味道,沖鼻而來,他驚詫地發現這周圍的雜糙,都已經被澆上了汽油。

    他被黎默逼著跳進雜糙中,往前艱難地走著,不知黎默接下來究竟想做什麽。

    一人來高的雜糙,好像望不到邊似的,體力的不支令楊碧文身體都有些打晃,可黎默拖著他堅定往前走著。夕陽在眼前漸漸西沈,為四周的景物染上一層荒涼的金色。側臉不斷被雜糙掃過,楊碧文不禁猜測,黎默大概要帶著他縱火自焚?

    「我很想你。」黎默突然莫名其妙地說。

    楊碧文除了苦笑,無言以對。

    「本來過兩年就可以出來,可他動了手腳!林卓軒動了手腳!終身監禁!終身監禁!」

    楊碧文詫異到合不攏嘴,黎默握住匕首的手不停打著顫,好幾次差點劃到他脖子上。

    「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絕不會再把你送人,切了我的手,也絕不會再把你送人。」

    楊碧文的嘴唇開始抖動起來。

    說什麽都太晚,人生沒有回頭路走。

    海浪聲,越來越近。

    26 舊愛相對峙

    「為什麽偏偏是他?他從出生起,就奪走我的一切。我媽扔了他,卻永遠覺得他才是最好的。現在顏朔也認回了他,分明一個媽生的,憑什麽他的另一半血統,就是顏朔的?」

    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警笛,打斷了黎默難得坦露的心聲。

    「逃犯黎默聽著,逃犯黎默聽著,你已經被包圍,放下武器,交出人質!放下武器,交出人質!」擴音器里傳來警察的喊話。

    楊碧文回頭看著黎默,他們已經穿過雜糙叢走到牆角,面前是高聳的圍牆。

    「哈,左右都是死,有你陪我,我已經足夠了。」黎默抬頭看天空。

    暗下來的天,空蕩蕩的,就連一顆星也沒有。

    黎默伸手撥開牆角的一堆雜糙,一個洞口出現在眼前。

    原來如此。楊碧文苦笑,洞口另一邊就是懸崖。

    黎默的手機,突兀地響了。

    「別發夢!除了林卓軒,誰也別想我放了楊碧文!」黎默接起吼。

    ……林卓軒?楊碧文腦中一凜,終於明白黎默一直在籌謀什麽,原來,黎默不僅想自己陪他死,還要捎上林卓軒。

    不行,他絕沒有理由再讓林卓軒為他冒險。一次次這樣,他也覺得自己活得太拖累人了。

    就算林卓軒根本不會為他來送死。

    黎默把他往洞口一推:「邁腿!」竟掏出打火機,開始點燃雜糙縱火。

    是想阻斷包圍這裡的警察吧?楊碧文瞅準時機反手用力一甩,沒站穩的黎默踩在土塊上一滑,竟然摔倒了,他趁機邁腿就跑。

    前面就是陡峭的懸崖和深海!只要跳下去。

    「你想一個人死?發夢!」身後的大火熊熊燃了起來,黎默撲滅腿上的火,爬起來跳出洞口在身後急追。

    海浪的聲音就在腳下,只要跑到懸崖邊跳下去,就什麽都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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