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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13:28 作者: 沙隱
「爸——」
邊想腦子裡一團糟,他神情茫然地看著邊振華,邊振華卻沒有再多的時間去為兒子捋順情緒了,法警提醒時間將到,離別在即,他只來得及再看多兒子幾眼,將心中尚且萬千言語壓下,帶著遺憾與愧疚,在法制與道德的枷鎖中開始了他的鐵窗生涯。
第158章 時光往復(一)
像是完結了一個任務,邊想當晚就回了鮀城。
再不情願,他爸這事就算是到一段落了,後續攤子遺留不少,還等著他去一件件去解決,他是半夜三更摸黑進的家門,燈都來不及開就累得在地板上癱成了一條鹹魚——廢掉的那一品。
月色冷冷凌凌地掛在窗台上,照亮了疲色難掩的少年。
書房門敞開著,黑魆魆的門洞裡像是連接了神秘時空的隧道入口,閉上眼,仿佛能感受到虛飄中有影子晃現。
他看到他爸掐滅了手中的煙,將學生手冊往他身上一扔,喝道:「收心沒?沒收我替你收,把東西收拾收拾,這個寒假哪兒都別去了,回老家老實待著,什麼時候把功課補上了,什麼時候再來跟我談條件。」
沈昀佳端著罈子肉從廚房裡出來,忙不迭地輕斥,「先吃飯,有什麼不能留著等吃完飯說?小想過來幫忙拿碗筷,別理你爸!」
……
光華流轉,人聚離散,昨日和美溫脈,如今滿室荒寂。
屋還是那間屋,不過人不全了,便就倏地變了樣,陌生極了。
他睜著眼,大腦放空了躺著,冰涼的絲絲寒氣從身下透過層層衣物,一點一滴地滲進體內,乍然的鬆懈並沒有給他帶來舒坦,相反,奔波了一天卻未曾進食半分的腸胃在這時幾近痙攣地抽動了兩下,少年似是疼得狠了,雙腿慢慢曲了起來,在關乎父親下半輩子命運的審判之刃落下時都沒彎下半分的脊背驟然就塌了,他在冷硬的地板上蜷成一團,像是捂著痛到抽搐不已的胃部,又像只是單純地想抱緊自己。
一趟五個多鐘頭的長途車而已,還不至於真榨乾了一個正值精力最充沛的少年,但他整個人整個人卻呈現出一種幾近於極致的疲,那種疲是巨大的悲傷從心底滋生到蜂湧而出時噴薄而出衝破克制而匯聚結成的一張巨網,將他捆得動彈不得。
他是獨自買了票回來的。
離開法院時,他看到了沈昀佳。
當時她就站在法院前庭的樓梯上,跟一個男人說話,邊想跟那男人有過一面之緣。
在沈家,沈昀佳的大哥。
庭審時候,沈大哥就坐在沈昀佳隔壁,他爸說得沒錯,說到底都是自家孩子,血親羈絆擺在那兒,哪裡是說斷就能斷得乾淨的?這次邊振華出了事,可不就是一個大好的勸歸機會?
邊振華那番解釋意在解開邊想對沈昀佳的心結,也暗示自己對她這會兒的離去欣然接受。沈昀佳在年華大好的燦爛時期義無返顧地跟了自己,如今她身懷有孕,身為丈夫的自己卻落拓至此,肚裡那孩子即便出生了,他非但無法履行身為父親的職責與關愛,還得顧慮以後孩子成長期間必然要面對的問題——一個眾所周知的不甚光彩的父親。
與其如此,那不妨趁這個機會,放彼此一個解脫。
那是對大家都好的處理方式,即便這其間邊想會是最難熬的那個。
「我的兒呀,獨自一人,你怕不怕?」他是這麼問邊想的。
有邊振華的話打了底,這兩人間會有一場什麼樣的對話早就在意料之中,可實際看到跟預知假設還是有一定區別的,邊想以為自己夠平靜了,可當這一幕如預料中一般真實展現時,他竟平白生出了茫然與無措。
沈昀佳走了,弟弟也可能不會有了,那他依然是老邊的獨子,沒人能來跟他搶老邊……
雖然兜了一個特別難看的圈子,但明明事情的發展已經隱隱朝著他原先所期盼的方向走了,他為什麼卻還輕鬆不起來呢?
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姿態來迎接那個預設的結果,他只來得及匆匆收住步子,借著牆柱的掩護閃進了陰影中。
那兩兄妹眉眼間有著幾成相像的味道,正神色認真地談著點什麼,邊想明明就只跟他倆相隔那麼短短的幾步距離,可他們談話聲音的波長偏像是超出了他所能接收到的閾值,除了一張一合的嘴型,他竟半個字都收不進耳。
——他挫敗地抵著牆,最終轉了個方向,獨自跑了。
就這樣吧,他想,這樣心知肚明的別離,總比愁苦大恨的指責好。
他就這樣和著衣,迷迷糊糊地在地上過了一夜,夜裡溫度愈發地低,他把呢外套脫了搭身上還是冷,哧溜著鼻涕又打了噴嚏,半睡半醒間,仿佛依稀還能聽到他家老邊和佳姨又嗔又怒的「男女混雙」,一個訓斥一個責怪,合作無間,衝著他就是一頓叨:仗著年輕胡來,風邪入體以後老了有他受的。
……
天剛蒙亮,他就睜開了眼,在地上癱了一夜的後果就是渾身酸痛,他起身後摁著頸椎晃晃腦袋,進了廁所洗漱後就換衣服下了樓,重拾起荒廢了好一陣的早鍛。
鮀中教學樓正上方的大時鐘指針剛走了個一百五十度的鈍角,最後一口包子正好就著豆漿咽進食道,他正好跟拎著執勤紅箍走到校門的馬殺雞打了個照面。
邊想還任班長的時候,就沒少跑學校各大小部門,就連訓導處的大boss馬殺雞也是他日常溝通的領導之一,他今天穿了禮儀服的全套,襯衫潔白,外套筆直,自認為儀容儀表端正整潔都到了每一處皺褶上了,就沒有能被沒馬殺雞挑刺兒的地方,當下不躲不避,中氣十足地衝著她就是一聲「老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