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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13:28 作者: 沙隱
由於這種「打擊教育」具有驚人的廣泛性與普遍性,常年存在於各式各樣的家庭之中,由普及性引發了弊端的隱秘性,以致於他們都理所當然地把這一種教育方式歸結於「自謙」與「激勵」相結合的「理想方式」,甚至奉為教條,世代相傳。
他們根本不會想到,這種「打擊教育」跟「棍棒教育」的異曲同工之處在於,一個從心理層面給予孩子打擊,另一個從身體方面給予傷害。
於錦樂自小就在這種環境下長大,打擊與否定如影隨形,必須時刻聽從父母指揮——
聽話了,表現得好,沒有誇獎,最多就是一句淡淡的「不要驕傲」;表現不好,那一頓打罵是絕對少不了的。
不聽話,得了好結果,那也就賺來一句「下次就沒這個好運了」;結果不理想,那便是一頓冷嘲熱諷與全盤否定。
「我們那麼愛你,養你長大,供你讀書,我們對你這麼好,你就必須順著我們的意願來。」
父母以「對你好」為挾持,綁架了小孩兒尚且稚嫩的道德觀。
以「為你好」、「怕你自滿」為藉口,分分鐘都牢記著要摁著你、踩著你,生怕一個放鬆,就會成了「捧殺」。
自家的小孩必須貶低,有個操蛋的詞管這叫「自謙」。
以他們的認知程度,最多只能把「打擊教育」與「激發血性」和「體現家長威嚴」聯繫起來,卻遠不懂得「因材施教」的重要性。各人性格差異,面對同一種狀況會呈現出多樣化的反應,或許真有人能適應這種打擊教育帶來的血性激發,但這人絕對不是於錦樂。
身為長子,他不善言辭,性子沉,善隱匿,極具韌性與犟性,寧可對著日記本一筆一划寫下心情所得,也不輕易吐露自己的心聲。
他乖巧、隨和、懂事,心軟不會拒絕人,打骨子裡少了那股子爆發型的血性。如果任他再成長几年,這性子未嘗不能朝著沉穩可靠的方向發展,但現如今他性格尚未完善、三觀塑造並未完整,這種教育作用於這樣一個心有千結思慮甚重的人身上,不可避免地就會形成一種實質性的重壓與自卑。
有比較的地方就有自卑,尤其當這種比較呈現出一種源源不斷沒有盡頭的趨勢的時候,自卑成了習慣,習慣壓制久了,會衍生出一股發自內心的嫉妒與歹意,他當然知道這樣不好,卻無法自控,只能故作淡定地將自卑與歹意小心翼翼地藏匿於溫吐的性子。
就像於媽媽經常會在他晚上學習後準備睡覺時指著對面某扇還亮著黃暈檯燈的窗說:「看啊,對面那孩子還在看書,就你既不聰明還不努力,怎麼能學得好?」
所以有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於錦樂恨死了對面那戶不知名的人家那個「勤奮熬夜苦讀」的孩子,卻又在成績不理想的時候忍不住自責自己恐怕是因為不像那人的勤勉才會如此差勁。
歹意與自責讓他的性子愈發扭曲。
邊想說他有點自卑,時刻覺得自己不夠好——這點是真的「慧眼如炬」。
他豈止是覺得自己不夠好,他是認定了自己天生廢柴。
鮀中這個環境,學霸圈他擠不進,高知家庭他融不去,富家子群他更是隔了好幾道越不過去的坎。
與其說他有自知之明,不如說他是因信心不足而知難而退。
唯獨邊想於他,是個特例。
這人既屬於那些圈子的相交重合位置,又似乎跟那幾個圈子的人都有著實質性的區別。
於錦樂一開始就知道兩人世界的不同,生怕曾經發生在方錫元身上的事又重演,他知道自己心態不對,可是自卑這種東西早已根深蒂固地融進他血液里刻進他骨子裡並且隨著血液的流淌和脊髓的走勢流遍了他渾身上下周身百骸。
作者有話要說:
注?:所有的時光都是被辜負被浪費後,才能從記憶里將某一段拎出,拍拍上面沉積的灰塵,感嘆它是最好的時光——侯孝賢
第39章 生日
他試著像以往一般企圖躲開邊想,可都不管用,這人的出現每次總帶著一種莫名的必然性,然後強勢地粘附上來,從他性子心軟一面的缺口一頭扎進去,才短短几個月就在他心中落戶生根,甚至生根都不足以滿足,還要生生把他從那層與世隔絕的殼子裡拽出來,強行讓他融入到周圍環境中。
意外的是,他竟一點也不反感一點也不排斥。
他們一起蹲過馬路牙子,一起在海邊看過日落迎來過日出,一起在寒夜裡被凍得變成兩隻鵪鶉,一起在跨年的時刻舉著電話暖烘烘地對對方說一句「新年快樂」……
一直到現在,只要邊想參與的活動,他在幕後出現好像也是理所當然。
這人像是敲開了一層薄繭,一步步把他拉出來面對這個世界。
他是如此的與眾不同,但恰恰是這種與眾不同,令於錦樂在每一次的相處中都如履薄冰,心驚膽顫。
邊想與眾不同,他於錦樂又何嘗不是?甚至要比他們都驚世駭俗得多……
生日那天,在邊想的死纏爛打下,於錦樂倒是真的請了他吃東西——一根棒棒糖。
邊想這人倒也容易滿足,樂滋滋地接過糖後宣布,「走!今天晚上我們家小魚兒生日,我高興!咱外面吃飯去!哥請客!」
大手一揮,瞬間王八氣場全開整得好像之前死纏著要人生日請吃東西的人不是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