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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6:13:28 作者: 沙隱
但他的入校成績不多不少正好卡在鮀中擇校生錄取分數線的臨界點上,所以有時又會自暴自棄地想,他身邊的這些同學,正錄生、關係生、特長生、擇校生中,他位列擇校生的最末,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半年多來,這種矛盾時刻衝擊著他少年人滑稽可笑的自尊心,如影隨形。
他對鮀中全無歸屬感,這個學校讓他無時不刻渾身不自在。
評估學生時代最重要的指標——學習成績讓他失去了安全感與方向感。他在初中那所尚且比鮀中低一個檔的市重點都能混個班級中上游的位置,高中後的成績倒數是他第一次嘗到對自己智商無能為力的潰敗滋味。
他還記得高中的第一天第一節 課就是化學,那個圓臉的化學老師上講台第一句話就是「第一章,自己看書,看完把課後的題做了——」末了補充上一句:「看不懂的人是白痴。」
這位年輕的剛畢業的化學老師大抵是認為「摩爾」是個單一的概念,任他再是博學也講不出什么子卯寅丑來,遂簡單粗暴又故作幽默地丟下那麼一句。
那句話引起了全班的鬨笑,唯獨他扯著臉皮抖了兩抖笑不出來。
他是當時真看不懂。
課本翻開來也就兩頁書能概括完的內容,明明就只是個新概念,腦子卻像被戳了根軸似的,怎麼也繞不過去。
他第一天就遭受到了來自化學老師的致命一擊,並且從此一蹶不振。
這種源自於落差而引起的自卑,說到底還是他過於在乎那張毫不值錢的面子,他甚至沒有注意到,光憑成績的話,張弘寬他們又有幾個是靠自己進來鮀中的呢?
多年以後,每次想起這個事,他都會有衝動對自己當年的天真爛漫抱拳跪下。
要不然怎麼說他還小呢?他還遠不足夠有那個胸襟和眼界去對這些無足輕重的矛盾雞毛蒜皮置之不理,甚至拼命抓住那丁點兒少得可憐的所謂寶貝自尊還視之如命,每天過得如履薄冰痛苦異常,最終導致了整個高中時代都游離在同學群之外。要不是還有個邊想這根線牽著絆著,他真能徹底消失在這些同學的視線里。
第29章 沈家(一)
邊家的這趟老家之行前半段正常,就是到了中後段的時候鬧得有點兒難看。
大年初一早上用過早餐,也沒多停留,他們一家子就從城外農舍的爺爺家離開往泉城市區方向趕,去給沈家拜年。
在大多地方的習俗里,一般大年初一極少姑爺跟著老婆回岳家,泉城自然也不例外,已嫁的姑娘一般都是大年初二才帶著丈夫孩子回家省親。但他們這次是例外,由於這次在泉城的時間有限,邊爸為了讓沈昀佳跟家裡人多待久一些時間,便早早備下了禮品菸酒帶著老婆兒子去了沈家。
原本按照泉城的舊例,姑爺上門是件挺鄭重的事,岳家擺上兩三桌筵宴款待、妻舅和岳父陪著酒席接待都不稀奇,但很明顯,去到沈家後,他們非但沒有受到此般優質的待遇,甚至還可以用坐冷板凳來形容——
沈父直接就沒露面,說是一早被歸來的學生接出去喝茶了;沈母倒是在家,就是見了他們一家子面上神色不顯,開門後就點了下頭當作打招呼,隨後鑽進廚房去了連人影都不見。就剩下沈昀佳的大哥沈晏佳,看著妹妹帶來的一家子微微嘆了口氣,然後坐下來接待他們。
邊想跟他爸坐在三人沙發上,在這種明顯不受歡迎的氛圍中除了難堪就沒再有另外的想法了。
邊爸是部隊出身,先時身邊都是三大五粗的糙漢子,遇到問題都是大家面對面簡單粗暴地來一場會談談,談不清的直接就擼袖子干一場用拳頭說話,一架幹完氣泄光了也再坐下來問題也不是多大的問題了;後來退伍從政,一直到現在位處一個經濟特區地級市的政法委書記兼市局頭兒的副廳高位,求上門的人絡繹不絕差點沒踩破邊家門框,又哪來受過這種來自所謂文人的冷眼?
但現在邊爸身為女婿,輩分擱在那裡,一些東西該受就得受著,受不住就是他無理,他狹隘,連帶沈昀佳也沒面子。
可邊想不同。
十七歲的少年,架不住少不更事和滿腔熱血的沸騰,他有著本能的親疏遠近,哪怕沈昀佳平常待他再好,可到底邊振華才是他親爹,是自小就騎在他脖子上撒野的那個至親!這樣的冷眼,他爹受著,他卻看得一肚子火。
不管是幼時邊振華常年不在身邊,抑或是他生母去世後的單親生活,在家裡他就從沒受過這樣的憋屈,沈昀佳進門那會兒夠憋屈了吧?也有人哄著寵著;離了家去學校,更是備受同齡人和師長的喜愛重視。做錯了事要低頭要認錯他懂,但是至今沒人告訴他受了委屈也得做低伏小。
這股火氣憋在他體內,從小小的一朵火苗開始徐徐燃起,冒出了嘶嘶白煙,再沿著血液的流動順著大大小小的血管路徑緩緩帶遍周身,醞釀著發酵著,並且在這個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中仍不見改變的處境中呈現出一種一觸即發的翻騰。
似乎是感覺到兒子不尋常的躁動,邊爸伸手拍了下他後腦勺,像是在提醒他注意一下自己的表現。
沈昀佳進廚房找沈母去了半天沒出來;沈大哥跟自家親妹那股子印在骨子裡的聰穎靈動完全相反,整個人就是那種很憨的老實人。本來他在面對著這個比自己還大上十幾歲並且常年處於高位而顯出幾分不自覺威嚴的妹夫時就有點怵,但是他父母對邊爸的態度也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導致現在的場面尷尬成了一台木偶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