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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鮀中家長們參加家長會的熱情很高，可以媲美白天裡孩子們學習刷題的昂揚熱情，每個到來的家長都足下生風，自帶那麼一股生機勃勃的勁頭，好像來參加的不是家長會，而是自家孩子的表彰大會。

    邊想聽說過一些中專技校的家長會的情況，人家整個學校家長出席的總人數都沒鮀中一個小組的家長人數多，跟這邊鮀中基本座無虛席的家長會簡直是完美對比。

    他聽完過後只能咋舌。

    可是誰讓這是鮀中呢？傳言中進了鮀中就有一隻腳踏入大學大門的市重點高中！

    家長們懷著澎湃的激動而來，人活臉樹活皮，個個都期著盼著能從老師口中聽到自家崽子的名字，成為那個「別人家的孩子」的家長，讓周遭的同座狠狠羨慕嫉妒恨上一把。

    不管他們白天做什麼職業任什麼官位，是天天指著屬下迎頭大罵還是被領導拎著耳朵根兒訓斥，現在同坐在鮀中教室里，就都是平等的，甚至有的人這輩子也就這麼一次「與人平等」，甚至只要自家孩子爭氣，還能踩著領導的高上一籌。

    你是領導又怎樣？你家孩子成績還不是被我家崽子碾壓著！

    看！多振奮人心！

    然而家長們這種說不清道不楚的微妙心態成了大部分學生的陰影。

    他們很多人在初中時期都是各自學校的一霸，中考後被一古腦兒網羅進鮀中，各種王見王的死局隨著一次次的單元考月考三番兩次地衝擊著他們的內心防線。

    他們的排名取決於一道選擇題一道填空題甚至於一兩個錯別字，一分之差，失之千里。

    但是考前無論他們熬夜到幾點，背了多少書，做了多少題，還是只會有一個年級第一、全班第一。

    他們還是太小了，淺薄的眼界和匱乏的見識使得單憑成績的好壞就能主導他們的悲歡喜樂。

    鮀中的家長會，每次帶來的都是學生們的惴惴不安與大喜大悲。

    「這次滑出十五名外了，我爸得揍死我！」

    每當聽到類似的話，邊想都會覺得自己已然超脫，跟人間界說再見朝著九天之上飄然而去了。

    他家對他並沒有特別精確的要求，譬如說這次要在幾名之內，或者一定要考多少分以後才能上哪個學校。也不知是對他真沒期盼，還是不敢對他有所期盼。

    中考成績下來通知他考上了鮀中時，邊想爸爸向來嚴肅的臉上並沒有表現出特別高興或者愉悅的情緒，他甚至還愣了足足有十秒才反應過來；沈昀佳更不用說，就從來不會對他有過半句不好聽的話。

    所以有時候他也會想，大概陳文桐那句話是對的，有他爸在，他什麼學校進不去？

    但是他心裡有數，沒期盼沒要求，不代表他就真的可以肆無忌憚，他的「自由」，還是來自於他的表現。

    他對尊嚴和獨立有著近乎執著的天真，從陳文桐這個不務正業的反面教材學到的東西讓他在叛逆青春期中生出了一股子矯枉過正的強悍自尊，這種虛而不實的浮誇心態使得他對自己的家庭背景諱莫如深，總想憑著一己之力脫離家世環境這個超級大外掛，成為實至名歸的英雄式人物。

    邊想的成績一直在中上層徘徊，發揮好了能進十幾名，考砸了也不會落到四五十名。在鮀中這個大環境學霸的地方，他爸暫時還沒對他的成績發出過什麼預警。

    「那個人是班長的媽媽呀？好年輕啊，還是個大美女！」

    不遠處有女生騷動了起來，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

    「你倆走出去肯定都以為是姐弟！」

    還有人跑來他身邊說。

    邊想笑笑不說話，他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有點兒想笑，拍遍了全身找到碩果僅存的一支煙，看了周圍那幫還在討論期中考題的學霸們一眼，他轉身走下樓。

    夜裡的校園跟白天比起來多了點寥寂的意味，樹影稀稀疏疏地映著昏暗的路燈，透出一股朦朧的不現實感。

    鮀城市區內的中學都沒有晚自習的傳統，所以哪怕每天白天都要在這裡待足將近十小時，夜晚的鮀中還是顯得很陌生。

    經過樓下大堂時，他看到了他們的年級長和一名女子在說話。

    那女人也挺年輕，留著一頭大波卷，衣品高端，妝容精緻，最重要的是，他認得她——翁琳的媽媽。

    家長會不是開始了嗎？怎麼還沒進去？

    好歹跟人家的女兒偷偷摸摸拍拖了兩三年，以他沒事混臉熟的功力，翁琳媽媽很顯然也是認得他的。

    她跟年級長老師的談話似乎也正好結束，微微對著邊想一笑，就上樓去了。

    年級長一臉肅穆朝他走了過來。

    學生早戀，只要行為不要太出格，這些老師一般都是睜隻眼閉隻眼，邊想跟翁琳這種幾乎已經是在老師面前集體過了明的那種心中有數。

    而且邊想在鮀中混得久，初中是團支書、上來高中又成了班長，常年出沒於各大小辦公室，自然跟這些老師熟得不在話下，剛才被拎去當紅牌時還敲了年級長一瓶飲料。這些老師對他挺寬容，但是除了上課時間，還真是很少看到年級長對他擺出這麼個嚴肅的表情，嚇得他以為煙被發現了，趕緊往褲袋裡胡亂一塞——

    「邊想啊——」

    年級長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邊想一口氣噎住差點沒倒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