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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31:46 作者: 鶴梓
晏鴻音也夾了一片盤中白嫩的鴨肉,攏著眼睫道:「臨安府以酒釀清蒸鴨為招牌,許多外來客都會點上一盤,也算是入鄉隨俗。」
「原是如此。」玉羅剎笑著將鴨肉送入口中,「怪不得今日的鴨肉比之成親那日多了些許陳釀的醇厚滋味,想必是當時我尚在病中,廚房得了醫囑的緣故。」
字字句句都是晏鴻音待阿玉郎君的用心愛護。
晏鴻音伸手端起酒杯,那雙沒有了對「阿玉」這張臉的欣賞溫柔的眼眸里,燭火搖曳下滿是平靜:「阿玉覺得臨安府如何?」
玉羅剎舉杯,杯口相碰間發出清脆的聲響,眉眼輕彎:「景美人佳,若是沒有錦衣衛,那便是最好的地界了。」
晏鴻音抬手微遮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冷冷道:「沒有錦衣衛,便是武林的臨安府,而非大明的臨安府了。」
玉羅剎仰首飲酒,聞言側頭想了想,竟然點點頭贊同道:「阿音說的極是。」
若是沒有錦衣衛,再過上幾年,臨安府的確說不好還會不會是大明的臨安府。
可若是沒有晏鴻音,玉羅剎這一方死局也決然不會如此輕易度過。
這世間一飲一啄,大約都是定數。
玉羅剎握了酒壺給晏鴻音再度滿了一杯酒,慢聲道:「阿音可有想要之物?」
玉羅剎向來是隨性恣意的性子,他喜歡一切炙熱如火的東西,他的人和他的功法一樣,是危機四伏的大漠,是灼目燃燒的烈日,是篝火燎原下的烈酒……不論是愛或是恨,在他這裡都能找到涇渭分明的位置。
不論是隱忍還是妄為,從來都是真性情的自我。或許在他人眼中,他是個詭異莫測難以琢磨的角色,但他自己卻對自己很是滿意,因為他活得輕鬆暢快,想做什麼便做,想要什麼便奪,哪怕有朝一日魂歸九霄也無所謂回頭留戀。
他的確是欠了晏鴻音一次,所以他自然是要還上一還的。
在這臨安府將阿玉欠下晏鴻音的恩還清,餘下的,便是玉羅剎與晏鴻音的糾葛交纏。
晏鴻音不了解玉羅剎這個人,但她的師父有句話說的不錯,晏鴻音之所以能在暗部任務完成的總是毫無疏漏,與她那同那些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亡命之徒相似的行為準則有關。
她的所思所想,從來都能切中最要害的地方。
或許也正因如此,人群中能吸引她矚目的,從來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
「若我想要,阿玉便能為我取來?」晏鴻音突然笑了,這一笑如同夜裡曇花,姣白綻放,姿容淡雅卻有一種令所見者為之痴迷的動人心魄。
玉羅剎迎上晏鴻音的目光,聲音溫沉脈脈,聽不出半分羅剎教教主的陰狠莫測,眸中儘是笑意:「赴湯蹈火,為卿一笑。」
屋外枝丫迎風的聲音毫無倦意,月光也因為深秋而褪去柔意換上一副蕭瑟的面孔。
晏鴻音細長蔥白的手指點著杯中酒水,單手托腮,在桌面上緩緩寫下四個字。
玉羅剎垂眸看著,眼中笑意漸冷。
晏鴻音輕笑,不過兩杯酒水而已,面容卻帶了些灼灼若桃花的粉,緩緩道:「此物,阿玉可捨得?」
***
子時七刻,萬籟俱寂。
錦衣衛臨安府據點內。
一身玄色繡金衛飛魚服的晏鴻音坐在案後,面上攤開的是迄今為止所有羅剎教、玉羅剎相關的情報,旁邊燃著一方火盆,竹炭燃燒的噼啪聲間或響起。
屋頂瓦片微動,晏鴻音手中的動作未停,將瀏覽過的紙條扔入火盆任由其燃作灰燼,面具後的面容波瀾不驚。
晚膳時候沾染在身上的酒氣早已蕩然無存。
桌案正對大開的房門,月光裹挾著蕭瑟的秋風襲入房內,吹得銅盆中的火苗彎著腰殘喘,卻又因為不斷加入的紙條延續新的生機。
一道頎長高挑的身影出現在對面的房檐之上,無聲無息,如影如魅。
晏鴻音的視線越過照壁看向來人,片刻後,垂下眸子繼續手裡的動作。
即使查出了羅剎教滲透臨安府的情況,但晏鴻音不確定也不想賭錦衣衛暗使中是否有反水背叛者。
她離開臨安府在即,錦衣衛據點內所有關於羅剎教的情報她必須要在過目之後予以銷毀,不留存檔,以免打草驚蛇。
「鎮撫使大可不必如此謹慎。」來人在幾步間便行至門邊,整個人都籠罩在白茫茫的詭異霧氣之中,辨不清性別,是外界人對玉羅剎最多的形容模樣,「羅剎教倒是的確未能找到滲透錦衣衛的缺口,不愧是比之六扇門更加鐵板一塊的朝廷護衛。」
「哦?」晏鴻音的聲音也如偽裝之時一樣低啞暗沉,「看來玉教主在六扇門留了不少痕跡。」
「收買策反,無非錢權恩色四法。六扇門中的捕頭並不是都像諸葛正我座下那四個弟子一般難啃,舍些銀兩美人,用些恩惠計策,著實不難。」
來人堂而皇之拉了椅子坐下,對晏鴻音暗自刺探的訊息竟是毫不遮掩。
但晏鴻音並沒有絲毫動搖。
六扇門與錦衣衛不同,它是明面上的獨立衙門,門中捕頭捕快眾多,由頗受皇帝信任的王侯諸葛正我統領。就算玉羅剎承認其中有羅剎教的人,晏鴻音也斷然不可能去盤查同為朝廷機構的六扇門,甚至若是貿貿然向諸葛正我透露消息,反而會捲入錦衣衛不該捲入的黨派之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