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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5:04:38 作者: 蔡某人
    「我跟她的事,想必您有所察覺。」陸時城一點都沒繞彎子,目光不閃躲,眼底那片淡淡的青色在燈光下看的清楚。

    這讓和教授沒法接話,尷尬頓住,可到底是有閱歷的中年人,把果盤朝陸時城眼前推推:「吃點水果,陸總,昭昭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出了事我們自然有義務幫忙。學校的流言麼,其實,我是在頒獎前有所耳聞的,不過沒當回事,我想陸總不是這種人,雖然我們接觸不多。」

    像在思索著接下來怎麼說,和教授一抿唇,眉眼忽然展開:「你跟昭昭……是這樣的,私事我不好多過問,但還是想問句,陸總是怎麼打算的?」

    雲昭出事,當晚和教授就知道了,一時又驚又痛,回來跟夫人商量著接下來該怎麼辦。她一個小姑娘,家裡守著個老頭,遇事兒了,能有什麼好辦法誰來給跑腿?都是問題。

    就在此時,陸時城卻找上門了。

    和教授跟他確實接觸不多,但印象頗佳,陸時城是個相處起來讓人感覺舒服的人,被照顧得恰到好處,有尊重,不敷衍。

    「我離婚了,也許您在網上已經看到了,我打算娶她,以後名正言順了一切自然會慢慢好起來。」陸時城伸手撫了撫額頭,「我現在,主要擔心昭昭的狀態。」

    狀態當然不好,雲昭停了課,自從出事沒再下過樓。和教授去看過兩次,她坐小臥室里,認真做著筆記,話很少,跟夫妻兩人除了一兩句寒暄,再不出聲。

    等他們走,雲昭不過出來送到門口,還是一個字不說,抱著狗。

    戴了頂米色的漁夫帽。

    雲昭不想見人,誰都不想見,除了爺爺。好像她和世界所剩的唯一關聯,就是這老人,好像變得和這個世界的人不熟。

    每天作息完全亂了,顛倒衣裳,她白天裡斷續睡,夜晚失眠。熬著夜,一本書接一本書地看,有時候會畫畫。

    這天下雨,一個人趴窗台聽雨聲:淅淅瀝瀝,紗窗開著隨風曳進來一股股的涼,有青草味兒,又帶點淡淡的土腥,榆樹抽出綠天鵝絨似的葉子,在灰濛天空下,綠也跟著泛潮。

    雲昭腳上套了雙灰色堆堆襪,側面,繡著朵黃色小雛菊。去年八月,東山外面開著大片的向日葵,就是這種黃,滿世界熱烈的黃,圓盤裡是烏沉沉的黑,和他紐扣一色。

    那會兒,陸時城經常做飯給她吃,竟也沒什麼煙火氣,可能是開放式廚房太乾淨的緣故。也許,是他自己的緣故。

    她轉過頭,盯襪子盯了許久,對的,襪子也讓她難過,她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東山別墅里第一次去發現的那些襪子是買給誰的,不是她。

    怎麼會想到了襪子?她揉揉眼,回到書房。沒開燈,在幽暗的房間裡蹲下,找出一盒火柴,輕輕一划,自幼莫名喜歡火柴燃起那一瞬的味道。

    微弱亮光照著臉,她點燃了昨天有人送來的一封簡訊。

    字不好看,龍飛鳳舞的:

    知道陸時城為什麼願意包養你嗎?你跟花米鎮的雲昭同一個名字,他愛的可不是你,不用大驚小怪。這些年,他有無數女人,老婆是擺設,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點兒像花米鎮的雲昭,你八成跟她最像。不過要說替身,也輪不到你的,畢竟,人家還有個妹妹,陸時城一直養著呢。雖然人老婆是擺設,但是,你要是要點臉怎麼會去當小三?我勸你,趁早好好做人,當別人情婦也不嫌嘔你家老頭子的臉,否則有你報應。

    喉嚨梗塞,剛看信時刀子直攪心窩的痛感變得霧蒙蒙的,連帶著陸時城這麼個人,都不清楚了。好像,是她一響貪歡,貪了不該自己的,果然要遭報應。

    她怎麼就愛上了陸時城呢?

    紙張燃盡,落一地細碎的灰,手指一捻,徹底消亡。她接著把陸時城寄來的信也燒了,更是潦草,像是倉促之間擠出來的指甲蓋大小時間,來哄她。

    兩人那日突兀地看到彼此,也變得遙遠。雲昭摘掉帽子,在黑暗中摸了摸新冒出的頭髮,有點硬,她從剪頭後再沒照過鏡子。

    洗手間的鏡子,甚至被老人撤了下去。現在,家裡一塊鏡子都沒有了。

    陸時城的車就停在學校里,一輛奧迪,很少開。車燈亮著,映著雨幕,像垂下的蛛絲般一條條銀亮分明。

    他如一隻鱷魚潛伏在水下,安靜而警覺,股市擁入的散戶越來越多。年後,聽說中學生都在拿壓歲錢開始炒股。

    從去年開春,中盛繼續增籌數十億元的A股上市公司股票,累計投資突破八十億。陸時城在股東大會上最終拍板,決定這個時候清出。

    看完最新數據更新,陸時城終於抬頭,雨還在下。

    飢腸轆轆,鎖上車,他撐傘走出校園。A大附近小館子林立,多的是大學生們三五成群湊成一桌談天說地。他走走停停,人挑剔的很,看到小燦燒烤四個字黢黑黑的暗著,想起前天聯繫年輕的姑娘,那頭,哭的泣不成聲,說自己再也不會坑害雲昭,無論他怎樣。

    他能怎麼樣呢?

    陸時城往前走著,雨水濺上西褲,皮鞋前頭髒了些許。

    從一家賣小面的店面外經過,玻璃晴明,他又退回來,看到臨窗果真坐著一個頭戴米色漁夫帽的姑娘。

    心跳不止。

    大半張臉都隱在帽子下,是雲昭。很晚了,她覺得嘴巴苦,心裡苦,哪兒哪兒都是苦的,特別想吃冰粉,這些天第一次出門,一個人默默撐傘來到這家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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