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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5:04:38 作者: 蔡某人
    門慢慢悠悠大敞了。

    陸時城聽到她嘶啞的聲音,有點怔忪,胸口撲通頂跳著無聲走進來。

    燈下,淡青的沙發里半坐起一人,她的身形,他怎麼會認不出。

    有過預設,真的見了剃光頭髮的雲昭,陸時城竟是一動不能動,再不能往前一步。

    好像一動,告訴他這是真的。他從沒有像此刻這樣希望一切是假的。

    熱意直往眼睛裡逼涌,陸時城看清楚了她臉上的傷。

    當然,雲昭也看到了他,霎時間,她眼睛裡掀起驚濤巨浪,像慌不擇路的鳥扑打著雙翅往老人身後躲。

    她怕見他。

    陸時城看懂她的意思,逼自己轉身,他不忘渾噩給門帶上。一團火在胃裡燒著,燒他每寸靈魂,他讓司機送他回東山。

    疾步上樓,走進書房,隨便扯下張便箋,準備好筆,依舊喘息難平。

    紙上,他字跡潦草:

    昭昭,你不要害怕,無論你變成什麼模樣,對我來說,你還是你,這一點不會改變。

    每寫幾個字,他都忍不住起身,焦躁地在房裡來回走上幾步,好像困獸找不到出路。

    他不能,十七年前的舊事不能重演,他的人生再沒有十七年可以揮霍。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他為什麼讓她跑了出去,那種心態,是他當年讀史鐵生寫怎麼在命運的不早不晚里失去雙腿的心境再現。

    失去的一種共鳴。

    反覆回憶細節,反覆假設,時間的河逆流上去,時間的某個點,被解救。人們在最糟糕的事情發生後自欺欺人地描摹一場,最終熱淚盈眶--

    已經發生的,回不去了。

    人世的蒼涼悲哀全在這句裡頭了:回不去了。

    陸時城手摁在窗戶潔淨的玻璃上,他垂著頭,最終還是沒能忍住抓起手機給雲昭編輯信息:

    還疼嗎?昭昭,我能為你做些什麼?

    玻璃上再度映出他的眼睛,浮著水光,陸時城在深夜時分打電話給徐之行,聽到對方身邊喧鬧人聲。

    再片刻,人聲遠去,徐之行應該是找了個清淨的地方接他電話。

    「你也熬著呢?」徐之行叼著煙,眯眼問。

    「幫我辦個事,」他咬緊牙根,「昭昭今天被人在金海公園打傷,我去了趟派出所,暫時沒什麼說法,你想辦法把人儘快給我找出來。」

    那頭徐之行皺眉,「呵,誰他媽敢動你陸時城的人,昭昭怎麼樣了?」

    「很不好,」陸時城嗓音一下低頹下去,她的模樣從眼前閃過,眼睛刺痛,「你明一早就去替我辦這個事,不要耽擱。」

    作者有話要說:  單獨寫了篇《芝加哥請將世界遺忘》晚八放在專欄《白晝如焚》隨筆里,請大家on time,是對芝加哥篇章的補充。

    感謝風義晟讀者長評:狩獵與被狩獵----《至深者》長評

    感覺這場戀情(如果這能被稱之為戀情的話)像是一場狩獵,一場狩獵人一時興起的發起的狩獵。狩獵人以「愛」為名撒下天羅地網,布置好了一切,只等懵懂無知的獵物一步一步踩進獵人精心設下的陷阱里,痛苦地掙扎,卑弱地反抗。獵物越陷越深的盡頭,就是被獵人吃光殆盡,只剩下一堆森白的枯骨。

    陸時城就是發起這場狩獵的獵人,任性地開啟了狩獵,仔細地了解獵物的習性,最後撒網,讓獵物無處可逃。

    作為男人,他英俊瀟灑,成熟多金,又不似尋常油頭垢面、大腹便便的王老五們一樣,他幽默風趣,學識豐富,涵養好又不吝嗇於金錢:有了這些特性的加成,使得他更容易俘獲女子們的芳心。而對來自花花世界的誘惑,他也從未屈就自己,從容遊走於花叢之間,逢場作戲,片葉不沾。然而他對這種關係處理得冷靜又從容,性就是性,愛就是愛,一夕露水情*緣之後,錢貨兩清,然後便是大路各朝天。一系列流程下來,乾淨又利落。那些記得的或是不記得的女子,沒有一個人走進過他的內心。不知道他在與那些投懷送抱的女子肉*體交流的時候,是否會感覺到空虛寂寞。我想他的內心應該是寂寞的,也渴望一個能夠傾聽他內心的女子,否則他也不會大費周章地去開啟這場狩獵,費盡心思地去捕捉獵物。

    作為狩獵人,他有條不紊、精益求精,同時他是矛盾的,在物質經濟上他豪擲千金,絲毫不計較成本;但在感情上他錙銖必較,套用大大文案的話就是「我要你不顧一切來愛我」。他掌握著整場遊戲的主動權,小雲昭的一切似乎都被他牢牢地掌握在手中,就像玩弄一隻小貓----小貓可以用它的爪子輕輕地撓他,那是愛情的調劑品;但小貓不可以露出它的獠牙撲咬他,因為那是忤逆,是對狩獵者權威的挑釁,是他不能容忍的。

    想吐槽一下,陸時城真的渣,渣得高高在上,渣得自以為是。這種渣很容易關聯到《白晝》裡面的陳醫生(具體名字我忘了,反正就記得他是個醫生),只不過陸更上一層樓罷了。他所做下的事,將來必定要付出代價。

    若是把這場感情放在秤上稱量,那也是相當不對等的。陸時城的人生遠比小雲昭來得長,經歷得更多,更占得先機。更何況他的心中還藏著一個白月光。這一抹白月光卻是他心中永恆的痛苦,也是他脆弱無力的象徵。大雲昭因他而死,而他卻時隔十七年才發現真相,而那些兇手甚至還在光鮮亮麗的世界裡人模狗樣的活著,這其中還包括他結婚證上的妻子。即使他能把所有的兇手都送進地獄,也不能換回大雲昭的生命,也不能撫平曾經的傷痛。不知是不是因為大雲昭的關係,他對小雲昭更偏向於占有和禁錮,卻吝嗇於付出真心。這種吝嗇也造成某種不用心,使得小雲昭不斷地暴*露在其他猛獸的獠牙之前,而他似乎無力回護,也無法消弭這些已經產生的影響。而小雲昭付出感情與身體,卻被他作弄,想要抽身,偏偏無法擺脫他的誘惑力越陷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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