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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5:01:11 作者: 盛世白衣
    每來一個弔唁的人,母親都要跟著哭一哭,然後人們在委以重任似的說:「這家啊,以後就全靠你了。」

    外人大抵愛說這些風涼話,現在看上去哭的傷心,可能心裡也是真心實意的難過。可是又會維持多久呢?一天,兩天……

    然而這個傷痛會陪伴母親一輩子。

    舒茵手下意識的攙扶著母親,生怕她一個堅持不住就倒下。到時候必然又是一陣慌亂,她時常在想這些繁文縟節什麼時候可以減減,她無法左右別人的想法但是可以為自己做主。

    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先和林璟行打聲招呼,萬一哪天就出意外了呢。到時可千萬讓她安安靜靜的走,和親朋知會一聲就好,不必讓人這麼興師動眾的為自己哭一場。

    舒茵想,自己怕是燒的迷糊了,腦子裡總想些有的沒有的東西。

    她就這樣站著,人來了鞠躬致謝,看著人哭。可是她為什麼哭不出來了呢,就在她站的自己已經麻木時,她覺得自己好像出現了幻覺。

    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穿著一身白色西裝從遠處想著自己----哦不,是向著靈棚走來。

    舒茵下意識的揉了揉眼睛,她應該是真的燒迷糊了。她垂在身側的左手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免得讓自己現在就暈過去。

    她疼的身體都抖了抖,可是為什麼那個人還在,並且離她越來越近了?甚至在離她一步之遠的地方停下,說了聲:「節哀。」

    那聲音還是記憶里那般溫柔,就像是他一開口就能帶走別人所有煩惱一樣。像是寒冬的太陽,夏日的微風,沙漠的清泉,草原的沙丘。美好的不真實。

    舒茵的身體晃了下,在這大庭廣眾人來人往中及其明顯,站在她對面的林璟行眼睛都紅了,可是她卻毫無察覺。

    眼中只有面前站著的這個人----好像他們中間沒有隔著四年分別的時光,他們沒有爭吵沒有背叛,他還是那個明亮如初的白衣少年。

    她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定;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又酸又哽,張了半天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大腦像是停止了運轉,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和眼前的這個人。

    舒母看著面前成三角之勢的三個年輕人只覺得十分荒唐,倒是還是她當年的選擇錯了嗎?可是現如今,還有撥亂反正的機會嗎?

    這些天接連的衝擊已讓她無力再應對任何變故,至少任何事情也要等下午結束再說。

    舒母微斂心神,對著面前這個----她向來沒有過好臉色的年輕人,鄭重中又帶著些許愧疚的說:「有心了。」

    張修遠聽了這話,強壓下心中的苦澀,頭微垂著輕聲道:「伯母保重。」

    後面再次有親朋過來,張修遠深深的看了眼舒茵,便轉身走向靈牌前上香。

    僅僅那麼一樣,竟然舒茵感受到了不同比外婆去世的鈍痛。憑什麼到現在他能用那種眼神看自己,他怎麼敢?

    像是還對她飽含深情,像是還對她縱容,像是……一切都沒有變過。

    這種悲痛頃刻間轉化成了憤怒,怒火沖的她一陣陣眩暈。舒茵死死咬著嘴裡的肉,咬的牙齒都吱吱的響。

    林璟行從面對那頭將一切看得明了,他低著頭嘴角忽然勾了下,頃刻間便消失不見----從始至終,她都沒看自己一眼。

    要來的親朋已全部到齊,再來看老人最後一眼。從此之後,所有恩怨情仇全都化為塵土。

    之後親近隨車去火葬場,真的很快。之前還那麼大的一個人,轉眼間就變成了盒子裡的一抔骨灰。

    舒母在火葬場時徹底哭暈過去,被舒父提前帶回了家裡。其他人也沒閒著,還能暫時保持清醒的再次輾轉到墓地。

    將人安放好的那一刻,舒茵再也撐不住的直直倒了下去,好在林璟行一直在關注著,被他一把接到了懷裡。

    林璟行便又這樣風塵僕僕的開著車,帶著人去鎮上的大醫院。兵荒馬亂的兩天暫時叫停,給了人喘氣的機會。

    舒茵病的徹底,強撐的這一天一夜已經消耗掉她全部的心神。在鎮醫院吊了一個星期的針都不見好,林璟行當機立斷和舒父打了聲招呼便直接帶人回了G市。

    她一直渾渾噩噩,有的時候分不清到底是夢裡還是現實。

    她像是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少年時代,只需要擔心作業和考試就好。不過她和別的小孩不一樣,她希望假期快點過去,因為這樣就能見到自己喜歡的人。

    她是怎麼注意到張修遠的呢,其實阿遠這樣的人想不讓人注意到真的太難了。他乾淨陽光的樣子像是一道光,溫暖著她孤寂寒冷的少年時光。

    那個時候她正是叛逆,媽媽整天只知道忙事業,爸爸一條到晚跑的不見人影,不是去釣魚就是去哪個古鎮遊玩。而她身邊只剩下一個接送出行的司機,和一個管飯的阿姨。

    那天她又和媽媽大吵了一架,因為什麼事她早就忘記了。可是坐在教室里越想越委屈,委屈的她趴在桌子上直接哭了。

    她就像是個沒人要的小孩,既然不管她,既然不愛她,既然沒有能力做好一個父母,為什麼還要把她生下來。

    是想讓她感受這人間疾苦,世間無奈嗎?那可真是謝謝了。

    今天她來早了,一個人都沒有的空蕩教室里只有她嗚嗚的哭聲,像是一個被丟棄的小野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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