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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4:59:47 作者: 宋家桃花
    他看著他們起床洗漱,看著他們牽著手在園中散步。

    ……

    夢很長。

    他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見證了他們的一生。

    他們始於少年,終於暮年,雖然也有過爭吵,但更多的還是陪伴和歡鬧,他看著他們一起長眠於一個冬日,在離世的那一天,他們還一起牽著手去園中摘了一枝新鮮的梅花。

    那個時候的自己已經背不動她了,可還是執拗地牽著她的手。

    雪落滿頭時。

    他和她一起長眠在梅樹下。

    他們的子孫如他所要求一般,把他們合葬於一個墓棺之中,而他看著自己咽下最後一口氣的時候還努力轉頭看著身邊人,風很大,他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只能從唇形看出他在說,「阿寧,下輩子我們還要在一起。」

    醒來的時候。

    姬朝宗的枕巾早就濕了,摸了下臉龐也是一片濕意。

    眼睛還很酸,有些睜不大開,可他的心卻很熱,滾燙得像是沐浴在陽光之下一般,外頭天尚未大白,可他卻已經坐不住了,昨夜的愁緒已隨這早間的清風徹底消散,姬朝宗起身穿衣然後推門往外走去。

    路過小道時,有去做早課的僧人瞧見他楞得停下步子,「師,師叔,您怎麼那麼早?」姬朝宗雖然是俗家弟子,但自小記在法相住持的名下,輩分比許多僧人都要大。

    姬朝宗聽到聲響停下腳步,笑著應了一聲,說了一句,「你們回頭和住持說一聲,我有事先離開,過幾日再來看他。」然後也沒再說其他話,大步往外走去。

    「師叔今天和以前不大一樣。」有個小僧抱著早讀本看著姬朝宗離開的方向,低聲呢喃。

    他身邊的小僧顯然也是抱有一樣的看法,只不過他還是有點怵姬朝宗的,不管人在不在,他都不敢說他的話,扯了扯身邊人的袖子,小聲道:「我們快走吧,快來不及了。」

    法相知曉姬朝宗離開的時候正在用早茶。

    聽到僧人回稟,他握著茶盞的手一頓,抬頭問回話的人,「他離開時,臉上表情如何?」

    僧人似是有些詫異他的問題,悄悄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但還是如實答道:「師叔走時,眼眶雖紅,臉上卻掛著笑,腳步還十分輕快,想來是高興的。」

    「知道了,下去吧。」

    等人走後,法相繼續捧起茶盞,慢慢喝著,嘴角卻微微翹著。

    *

    姬朝宗離開金台寺之後便一路疾馳縱馬往京城的方向去,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先去了定國公府,越靠近那個熟悉的府邸,他的心就跳得越來越快。

    咚咚咚咚——

    知道上輩子他和阿寧是一起離開的,甚至他還要比阿寧遲一些,他的心就安定了許多,他一直擔心的不過就是怕自己先一步阿寧離開,怕她一個人留在世上傷心難過,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好在他所擔心的並未發生。

    他幼時總覺得歲月漫長,也從不貪慕永生。

    可遇到阿寧之後,他卻總希望時間能慢一些再慢一些,能讓他陪她再久些……他雖然沒有永生,但上蒼卻又給了一個他從頭再來的機會。

    姬朝宗心潮澎湃,只覺得這周遭萬物都順眼了許多。

    他期待著見到她,見到小時候的阿寧,今年阿寧應該才十二歲,還未去書院,這個時候,她應該是在家裡。

    按照兩家的關係,他若是拿著帖子進去拜見倒也的確不是一件難事,但也只會局限於給顧家兩位長輩請安,亦或是由他的同窗顧天和接待,至於想見阿寧,卻是很難的。

    若姬朝宗真如他現在這個年紀一般,那此時的他必定是很急迫的,少年時的他縱使再聰慧過人,但也終究是沉不住氣的,可如今的他,幾十年的經歷不僅磨平了他的稜角,也讓他有足夠的耐心。

    他沒有選擇在這個時候登門拜訪,而是在門口停留了一會便繼續牽著馬往前去。

    他的速度並不快,看著眼前熟悉的圍牆,似乎能想到從前翻.牆進去找她的日子,尤其後來顧天和為了防他故意砌高圍牆,他和阿寧每每散步路過的時候總會忍不住相視一笑,似無奈又似好笑。

    就在這樣的思緒中,他牽著嘴角,本想先回家,不想卻聽到一陣女聲。

    「不怕不怕哦,也,也沒那麼高嘛。」女聲清脆明亮又帶著股小心翼翼。

    即使與記憶中的那道聲音並不相同,可姬朝宗還是立刻認了出來,他拉緊韁繩立刻停了下來,僵硬著脊背抬起頭,朝不遠處那高高的圍牆看過去,首先瞧見的是一把高高的馬尾,正在半空中晃啊晃。

    心臟突然又快速跳動起來,握著韁繩的手也驟然收緊。

    喉間似有一個稱呼要脫口而出。

    只是還不等他喊人就見一個穿著紅衣的小姑娘出現在圍牆上,她穿著一身紅衣束袖的騎馬服,馬尾用一根紅繩綁著,比起記憶中那張恬靜溫柔又美艷嬌人的臉,如今的她遠沒有後來的美艷,但高揚的眉眼和永遠翹起的嘴角卻同樣讓人怦然心動,像一個永遠奪目燦爛的小太陽,明亮璀璨。

    顧攸寧並沒有看到姬朝宗,而是拘於她這寸方之地。

    她這會還站在扶梯上,一手抓著扶梯,一手抓著圍牆,眼睛望著底下,只一下就又縮了回去,手輕輕拍著胸口像是在喘氣,但又怕這樣會站不穩,忙又扶住了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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