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頁

    他幾乎自欺欺人地想，藏貞只是累了，所以身體虛弱，才想睡一覺。

    曜淵想為她抽魄，讓她經脈氣息運轉地更好，教她快些醒來。

    他不敢在她沉睡時用自己的魂魄進入她的魂魄，唯恐衝撞了藏貞，只好將仙力輸入她身體，可就算是他來做，抽魄依然帶著痛苦，他只能減小這種痛感，不能泯滅。

    是以，他剝離一點，床榻上的藏貞便會皺起眉發出悶哼，眉間業火也因魂魄動盪而分成幾叢。

    如果藏貞醒著，也許會生生忍住，可是在睡夢裡身體更加誠實。

    「她知道了抽魄這麼痛不願意回來怎麼辦」，他這樣想著，又顫抖地收起手。

    一時間，曜淵只覺得束手無策，除了沒有盡頭的等待，什麼也做不了。

    他看著妥帖埋在他錦被裡的藏貞，像是守著冰原里珍稀的一苗火，他突然意識到，原來只是她人留住還不夠，他心裡想要更多，他想要她神采飛揚，清醒明朗。

    這個認知像在心裡又壘上一層石頭，他給咸寧傳訊教他近日勿擾後，便訥訥坐在這裡。

    面前沉睡的容顏，不久前明明還是張揚的，得意的，呆愣的，或者是冷漠的。

    踽踽獨行在寒川中，他只有這一縷若即若離的火，

    他也不知道要等多久，兩天時間裡，有時候覺得自己跟藏貞一樣睡了，有時候又醒著，像是悶在火爐里，身上情緒溢出卻越發冷。

    直到剛才，熟悉的眉眼在眼前動起來，他才感受到自己是在呼吸的。

    對面，藏貞聽到他說出「兩天」，心裡狠狠一跳，身子往前傾，曜淵意識到她靠近，握住她上臂的手鬆了松。

    她鼻尖穿過他身邊蒼寒的氣流，湊上他冰涼的鼻尖，抬起眼看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道：「我不走，我說話算話。」

    曜淵完全沒有被安撫，反而冷笑一聲：「你便是死，也要死在這裡。」

    藏貞想起自己從前跑的火車，也有些訕訕，旋即只好坐直身體，有理有據道：「你看，我還要等你抽魄，而且我也不會再暈過去了。」

    怕他還是不信，她耐心道：「火龍和蜃龍加強了凡人魂魄餘韻，所以我和另一個藏貞才會產生聯繫，現在魂魄餘韻已經耗盡了，便不會再暈過去。」

    曜淵的手還是落在她手腕的枷鎖上，但面色已經松下一分，藏貞再接再厲，捋順時間線，道：「另一個藏貞隕落後，青灰色煙霧企圖重啟造化，令天地重回混沌，那個時候，時間和空間發生了扭曲，造化中混亂之力將我們的神識進行了對換。」

    他抿抿唇，漆黑不見底的眼色找回神智，道：「你是說，造化重生過？」

    藏貞搖搖頭：「不是，造化應該只是回到了第一次仙魔大宴的時候。」

    見曜淵挑眉，眼中探究，她抬起手握住他的手，帶起一陣冰塊碰撞的脆響，道：「因為造化自身在同青灰色迷霧對抗，但造化並非孤身作戰，還有你。」

    想起兩個曜淵的不同，她垂眸笑了一下，又道：「另一個藏貞看到了靛藍的劍守衛造化，仙魔之中，只可能是你。」

    曜淵聞言頷首，能與逆轉造化之力對抗的，放眼仙魔二族，也只有他和抽魄後的藏貞，而靛藍色仙力為劍的，也只有他。

    他眯起眼，將一切都聯繫起來，卻仍有一個疑點未解。

    藏貞看出他的疑慮，道：「在對抗造化混亂時，你的一些東西似乎也被捲入了三千小世界，也許這個損傷很小，但卻剛好造成你性格的變化。正因如此，你跟蜃龍蜃景中的曜淵有些不同。而我原本的那個三千小世界中，似乎就有你那一點神識。」

    她停了一下，又補充道：「還有那本『書』，確實是另一個藏貞從她的視角寫的，不能盡信。」

    周圍的空氣依然緊繃，藏貞甚至感覺她坐在一個在爆發邊緣的火山對面，自然沒敢說原主書中的劇情有些是為了勸她遠離曜淵。

    對面的人還在沉默，藏貞眼中帶上擔憂，任誰冷不丁被告知所處的世界險些被毀滅，而自己還因為忙著拯救世界而性情改變，難免都會自我懷疑，她拍了拍他的手，道：「還好嗎？」

    他看到了藏貞眼中爆發的憐惜和關心，周身溫度高了些。

    她明明也是才徹底搞清楚自己的來歷，但還想著安慰他。

    曜淵回握住她，自信堅定道：「無論前塵，如今造化間的是你和我。」

    面對顛覆造化的秘密，強者不會否認事實或者退縮，而是拔劍出刀拼出生路。

    而此時，兩人雖都沒有說話，卻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並肩而戰的信任與決心。

    無論未來如何，千般萬般的艱難險阻，都有人一起面對。

    藏貞當下心情激盪，熱血上頭，道：「如今要做的，就是找出青灰色霧與那珠子的主人，咱們還剩下兩個線索，洛合和東極！」

    越想越起勁，她當下長袖一揮，撩被欲起，卻忘了手腕腳腕上還有仙力凝成的鎖鏈，當下引得一陣叮鈴咣當的亂響，帷幔也隨她動作猛地擺了擺。

    寢殿窗格上本來隔著冰層伸長脖子窺探的瑞獸，聽到激烈的碰撞聲，當下露出非禮勿視的表情，扭過頭去。

    藏貞翻身下榻的陣仗有多大，此時彈回床上的樣子就多狼狽，她堪堪穩住身形，兩隻手遞在曜淵眼下，眼睛瞪圓道：「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