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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4:45:18 作者: 白日上樓
    「----知道。」

    「既知道,為何還甘願做一隻金絲雀?長此以往,你還如何做個修士?」燼婆婆憤然,「我輩修士,與天爭,與地斗,時刻磨鍊意志,讓自己如尖刀般鋒銳,緣何你軟綿綿一團----」

    「----婆婆這話不對。」

    鄭菀悠悠道,「你從前說,修道從心,我不喜歡冷硬鋼刀,只喜歡軟綿綿一團,有錯?」

    婆婆窒了窒,無話可說。

    而鄭菀則塔拉著鞋子重新往塌上一躺,才套好的皂靴「啪嗒」一聲落了地,她拉起薄衾,翻了個身,聲音沙啞未褪:

    「婆婆,我再睡會,昨天折騰得太晚。」

    「……」

    「隨你。」

    燼婆婆悻悻地道。

    鄭菀闔上了眼。

    這一回,她又糊裡糊塗地做起了夢。

    夢中霧靄沉沉,一片模糊。

    她像是一具遊魂,飄蕩在滿是斷壁殘垣的廢墟里。

    廢墟里,躺了一地的屍身。

    天鶴,井宿,常嫵,書御,鹿厭……

    他們都死了。

    有些眼睛還睜著,有些卻已經半截埋在了土裡。

    空氣中飄蕩著濃重的血腥味。

    鄭菀飄啊飄,她在夢中不住地翻找,她飄過土丘、跨過殘垣,卻怎麼也找不見那人,最後,在一具華麗的石棺里,找到了。

    石棺坐落於一座圓形高台之上,其下三層石階,高台上金色絲線錯亂紛雜,像羅織成的一張大網,將整個石棺網住。

    半開的棺內,崔望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他雙手交握在腹前,全身幾乎都泡在了血水裡。

    鄭菀從未見過那般多的血,血流成了河,河水將白袍染成了艷艷的海棠紅,他玉白的耳垂半浸在血水裡,連薄冰似的臉,也濺上了點點血污。

    他無知無覺地躺著,雙目緊闔,再不會睜眼喚她一聲「菀菀」,再不會用溫柔的眼神看她,再不會替她梳一次頭、染一次指甲。

    鄭菀的魂識海又痛了。

    一塊塊金磚發著刺眼的光,不住地往下砸,砸得她涕淚直流,痛不欲生:

    日月逆轉,妄者竊天!

    日月逆轉,妄者竊天!!

    日月逆轉,妄者竊天!!!

    鄭菀一個吃痛,坐了起來。

    擁著被子,環顧左右,枕畔空無一人,思緒仿佛還徘徊在那個可怕的夢裡:

    「崔望……」

    「怎麼,做噩夢了?瞧你這汗。」

    鄭菀坐了會,才鎮定下來。

    滴漏已走到卯時三刻,比之前烈了一倍有餘的陽光照進來,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完全恢復了清明。

    掀被下床,利落地系好兜兒,套上中衣、法袍,長發綰成一束,似乎在她下定某個決心時,魂識海中的金磚便消失了。

    「你----」

    「婆婆,我要去大日仙宗。」鄭菀對鏡將最後一絲亂飛的鬢髮抿好,「就現在。」

    燼婆婆奇怪,方才她還一副聽之任之的態度,怎麼睡一覺便改了主意?

    「為何改了主意?」

    鄭菀跨出房門時往外看了看,青山綠水,亭台樓閣,崔望以一己之力為她造出了這麼一個桃源地。

    「婆婆不是說,被嬌養著的金絲雀,只會淪為廢物麼。」

    她頓了頓,「可菀菀卻覺得,因為一直被嬌養著、被保護著,才會生出無窮的勇氣,因為溫暖,不想失去----」

    「----我要去大日仙宗。」

    燼婆婆不作聲了。

    有時候,這丫頭嘴裡蹦出來的話,聽起又氣人又古怪又奇葩,可偏偏讓人覺得,還是有那麼點兒道理的。

    鄭菀出峰前,先去放伏羲陣盤的地方看了看。

    上百顆上階元石在陣盤節點閃爍,不眠不休地工作著。

    十來個拳頭大小的木傀儡揮舞著小爪子,沿著既行軌道爬來爬去,一旦哪個節點的元石不閃了,立刻就從旁邊一堆元石里取出一顆安裝上去。

    粗粗數去,那堆元石足夠用上三個多月----

    如果沒有妙法境修士擅闖大陣的話。

    鄭菀嘴角抿了抿:崔望,總還是想的那般周到。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又多取了兩百顆上階元石堆上去:定親後,她就一躍成為玄蒼界少有的豪富了。

    兩百塊上階元石,小毛毛雨。

    鄭菀檢查完陣盤,又去了湖邊小築,阿耶阿娘已經吃完早食在湖邊垂釣,見她來,並不詫異。

    鄭齋頭也不回:

    「他走了?」

    幾人都知道,崔望是要去一個危險之地探險的。

    「恩,走了。」

    鄭菀醞釀著說辭,正打算與他們說,她也想出去一趟時,阿娘一臉瞭然地站起:「菀菀也想跟著去?」

    「恩。」

    鄭菀點了點頭,「想。」

    「想便去。」王氏溫柔地替她將吹到額前的一綹髮絲別到耳後,「阿耶阿娘在這兒很安全,而且還有山山陪著。」

    鄭齋這才回頭看了她一眼:

    「行事多思量,莫要莽撞。不過,主意既定,就不要瞻前顧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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