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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10:07 作者: 懷南小山
簡直是糊弄學的最高技巧。
然而糊弄得了他,糊弄不了自己。
一段漫長的思索過後,梁淨詞又出聲。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默認了。」
姜迎燈把話頭扭轉:「說你的事就好。」
梁淨詞徐徐開口,說:「不知道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我常常想你。不是偶然想到姜迎燈這個人,而是不思量,自難忘的那種想。
「你了解我的為人,我無論如何做不出,把你的喜歡當做和你較量的工具,也不會因為這封信的出現,就想著我應該更愛你,更呵護你,這是有目的的感懷和償還。愛不是償還,我的更愛、更呵護都是基於我的心,是我的心把我推向你。我理所應當這麼做,不只是因為,你愛過我。
「所以它充其量不過是一段感情的記錄、見證,是屬於你的守望和真心,不該因為我如何看待而變成你的負擔。」
他說話聲線平穩柔和,姜迎燈反倒覺得喉嚨口苦澀,想截住他的話,卻力不從心,開不了口,於是就這麼聽了下去。
「所以,善待你的青春,不要曲解它,不要看低它,就算那一張代表過去的紙被揉皺了,就算我們都不是從前的樣子,你的真心也留在原地,堅如磐石,不會變質,在那一段故事裡,發光的不是我,是少女時代的你自己。她不該被否定,更不該被藏起來。」
姜迎燈低著頭,吸一吸鼻子,柔軟的紙巾落在她的眼尾。
梁淨詞溫柔地幫她擦淚,說著:「不要哭,迎迎。我還沒有說完。」
她顫著聲:「你接著說。」
他說:「我不是一個會在臉上寫滿為愛痴狂的人,但你要知道,倘若我說愛你,那我的心一定正在為你燃燒。
「我願意追隨你的時間,遠不止這三個月,這三年,也可以是三十年,乃至我的整個餘生。
「你可以不依賴我,但我還想成為你的依靠。不止是一處遮風避雨,可供停靠的港灣,也可以是精神上的相互陪伴、呼應。
「你的詩集我讀完了,還記得你在詩里寫,我是斷線的風箏,你是我在人間的牽掛。那麼請問,現在可以收線了嗎?」
最後,他說:「斷線的風箏也想要回到人間,和你組建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家。」
一團團揉亂的紙巾落滿腳邊的垃圾桶,姜迎燈泣不成聲地擦著臉,好一會兒,才艱難地擠出一句:「你拿什麼做保證?」
「今年之內,我會寫好婚書——如果在梁淨詞這三個字的旁邊,能夠填的是你的名字。」
姜迎燈緩了一緩,抬起蒙蒙淚眼:「婚書?好像是要爸爸寫的。」
「我那個爸爸,我能指望得上他什麼。」說到這,梁淨詞自嘲地笑了聲,「我親自寫。」
沒說答不答應他又一次誠心滿滿的告白,她最在意的事,是被輕描淡寫帶過的爸爸。
姜迎燈問:「你怎麼說服他的?」
梁淨詞說:「你知道有的事改變不了,那就換一條路走。跟他這樣的人磨嘴皮子,大概連憐憫都換不來。」
所以乾脆不說服。
「說了一些重話,以後恐怕就是他名存實亡的兒子了。」
她驚住:「你跟你爸爸割席了?」
「遲早的事。」
「他很器重你的。」到現在她還記得,梁守行是怎麼陰陽怪氣說要他聽話,要給他全部。
梁淨詞卻說:「不必遺憾,他有很多的選擇,我有我的正確方向。也算是彼此成全。」
姜迎燈很感動,他把選擇這個詞丟給了他爸爸,把正確二字留給了迎燈。
她不是他的選項。
姜迎燈擔心地問:「那對你的事業有沒有影響啊?」
「從來沒有。我為國家工作,需要他鼎力支持什麼?該得的祖產,我一分不虧,明明白白寫在財產證明里,這就足夠了。」
之前聽謝添說起過他爸媽離婚的事,姜迎燈恍然,嘀咕說:「果然很精。」
梁淨詞笑著:「現在不算是個好的形容了。」
「你就是精!」她梗著脖子,跟他計較起來,「要不是你媽媽正好這會兒離婚了,你分到利益了,但凡提前一天跟你爸爸決裂,他筆鋒一轉,都給別人,你什麼都不剩,你也會捨不得放手,對吧?」
「是挺討巧jsg。」梁淨詞不否認,但說:「退一步說,如果不巧又怎麼樣?身外之物,多些少些,我都帶不走。」
姜迎燈:「說的好像你能帶走什麼似的。」
他說:「幾百年後,我擁有的一切都消亡,電視台來拍我的故事,不會翻我的帳本,只會拍我同棺同冢的妻子,拍我們長相廝守的一生,碎銀傍身,苟活於世,不求多少。只有情義千古,高於世俗。千年萬年,都是如此。」
梁淨詞說話沉緩,語速慢,待她細細品完:「你都想到幾百年後了,好誇張。」
「這叫先見之明。」他笑一笑,不再談論這些高深的話題。
首飾盒被梁淨詞取過來,他說:「這個放你這兒。」
展開,是當年他送給她的那根祖母綠的海棠簪。
小心翼翼被推到她眼下,他說:「做我的聘禮。」
姜迎燈看著它,卻沒接:「我沒有答應。」
「不管答不答應,不許再退還了。是你的,就是你的。」
姜迎燈伸出指,徐徐地將簪子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