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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10:07 作者: 懷南小山
梁淨詞注視著她,說完這一段話。
學不會她的假裝瀟灑,學不會她的針鋒相對,就只剩下坦誠了。他年長一些,行為邏輯里沒有這樣那樣僵持不動的姿態,圓融的本性,修煉出的隨和坦然,合在一起,化作他清正疏朗、溫良如玉的一面。
姜迎燈以為自己夠成熟,此刻才明白,她不是喜歡做小孩,而是在這樣的態度面前,只能退到被保護、被寬容的圈子裡,偶爾說些帶氣性的話,又被襯得一臉稚嫩。
姜迎燈眼中泛潮,她徐徐憋回去,聲音輕軟,沒道理地指責道:「你就是因為我今天穿的漂亮,才假裝回心轉意這樣說。」
他笑著說:「你每一天都漂亮,我每一天都這樣想。」
「……」姜迎燈面紅耳澀,繞開他,「讓我走。」
梁淨詞沒再攔,稍稍退開,他摸了摸兜里的煙盒,想起什麼,又看著姜迎燈的背影問她:「今天他能送你回家嗎?」
姜迎燈說:「當然,上次是因為我提前走了,他不好立刻離開。」
不難聽出,她在為周暮辭開脫。她的心中有了偏向,他插隊的難度就更上一層樓了。
梁淨詞只是頷首說:「能就好。」
回到唱歌的包間,謝添正在嚎著唱歌,姜迎燈魂不守舍地坐回去,腦海里縈繞著他突如其來的告白。
放在前麵茶几上的手機亮了一下。
下意識以為是自己的手機,她取過來看。
然而屏幕上顯示的來電卻是個陌生名,她恍然看錯了手機,顯示的人名可能是他工作上的同事。
姜迎燈正要把手機放回去,來電戛然而止。
同時手機屏幕跳到剛才沒有返回的界面。
是他和她發消息。
兩條——
腰側的扣子沒系。
是不是不會穿?
姜迎燈不動聲色地把手機放回去。
視線卻停留在他們聊天的界面。
再往上一條記錄,是她剛把他從黑名單拉出來,給他發了一個紅包。
但梁淨詞一直沒有收,那個紅包最後是自動退回的。他要她轉帳的目的,不言而喻。
再往上,就是一片綠色的聊天框,後面跟著幾個觸目驚心的感嘆號。
從上往下,他給她發的四條消息都被拒收,時間跨度長達三年。
最初,是在她出國的第二天,他問:電話怎麼打不通?
第二條,是她大三上學期的元旦。跨年夜,他發來:
迎迎,新年快樂。祝你事事順心,在外一切都好。
第三條,是她大四的元旦:
新的一年,諸事順利。畢業一定會有好的前程,不必過於憂心。
最新一條:
又一年了,迎迎,不知道你在哪裡工作?不想告訴我也可以,無論如何,願你事事順心,一切都好。新年快樂。
每一條祝福,都被擋在她再也看不見的地方。
當初她許願能每年都和他一起跨年。
梁淨詞記在了心裡,於是每年都堅持給她祝福,不知道對著這些被拒收的消息,他再輸入每一個美好的文字時,是不是抱有一絲期待在謹慎斟酌,而期待落空時他又會怎麼面對失落。
姜迎燈來不及去想了。
包間的門被推開,人影覆過來。
姜迎燈若無其事別開眼去,側過身與旁人嬉笑言歡。她拿了杯新酒,是一杯瑪格麗特。
飲下時,眼波盈盈潤潤,在跟旁人說笑,眼前卻霧蒙蒙又浮現起她的豆蔻年華。
有一回,聽他講情。
她握著一本白話的紅樓叫他做翻譯。
在家屬樓開滿鮮花的院子裡,老舊的牆面布滿爬山虎,熾烈的日光落在穿著灰色線衫的男人身上,將他柔軟的發梢染成淺棕。
梁淨詞就坐在那零零落落的青色藤蔓底下,散漫地疊著腿,將書擱在膝頭,用修長的指骨輕輕抵住中縫,念道:
「開闢鴻蒙,誰為情種,都只為風月情濃。」
梁淨詞讀完這詞,忽的意外笑了下:「小小年紀,怎麼要讀這樣的書?」
姜迎燈不好意思地伏在書本上,指著問:「什麼是風月情濃?」
他微笑著,意味不明說:「往後你就知道了。」
他這表情,讓她略懂一二。姜迎燈又翻一頁,隨意一指:「那這個是什麼意思?」
「一場幽夢同誰近,千古情人獨我痴——這也要解釋?」他眼梢笑意不褪,將書合起,卷在掌心,輕敲一下她的腦袋,「自己看吧。」
她以為是判詞,問他這是介紹的誰。
他懶得解釋,漫不經心地躺著曬太陽,「反正不是我。」
那時候,從他身上理解的情,分明都是薄情。
是他自我審判的那種缺乏溫度,無波無瀾。
沒想到許多年後,他竟也有了潰敗的一次。
梁淨詞回來後卻沒進門,手裡夾根燃一半的煙,視線投過來,遠遠望了一眼她杯中的酒,他喚去謝添,低語幾句什麼。
而後謝添走到迎燈跟前,握緊她的腕,往下壓:「少喝點。」
關懷的話要別人去講,裝不認識,他也在努力做到位。
她說知道,於是就飲了那麼一杯。
姜迎燈坐上車後,身姿疲倦地倚在后座,聽時以寧嘴裡失望地說著什麼「這種男人果然不好拿捏」,又講她怎麼去搭訕,而後碰壁。姜迎燈聽得昏昏欲睡,直到時以寧忽然聲音拔高,問一句:「咦,梁淨詞跟我們順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