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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10:07 作者: 懷南小山
姜迎燈已經不想再笑了,她在這一刻累到了極致,只是抬起那雙溫溫淡淡的眸,一點濕氣沒擦,停留在她這雙楚楚惹人憐的眼尾。
她說:「你這樣我很沒面子。」
「別為了面子折磨自己,」梁淨詞又重複了一遍方才的話,又說,「臉皮厚的人才混得開。」
姜迎燈腦袋垂得很低。
過很久很久,她聲音顫顫,喊他一聲:「梁淨詞。」
她說:「你犯規了。」
姜迎燈斂著雙目,沒有抬眼,生怕那吊燈的光線也會刺激到脆弱不堪的淚腺,讓瀕臨破功的心情再也無法往回收。
繼續說:
「你有沒有想過一種可能,其實我很討厭你。」
他頓住腳步,豎耳在聽。
「我讓你進門,是因為客氣,我讓你碰我的腿,只是因為,我今天太累了,實在沒有力氣掙扎。我跟你能聊上幾句,只因為你在問我,所以我只能禮貌地回復一下。」
「我不把你推開,是因為……你對我還算有恩情。」
傾訴就像開閘的洪水,源源不斷從她的薄唇之間流出。
他守著分寸,站在她朦朧的餘光之中,是清冷浮冰,也是無暇美玉,不為旁人觸及的心底,也終是為她有了抹不平的折損。
聲線有了明顯的哭腔,姜迎燈手捧住臉。
「分手就不能再說話了,看見了也要裝看不見。情侶頭像也不能接著用了,都是要換掉的。」
「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很討厭你,如果不是工作,我只想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我從不覺得我在折磨自己,只有你在一刻不停地折磨我。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你對我做的一切,有多麼殘忍?」
到後面,她連發音都困難,像是從心口,從胸腔迸發出來的悲鳴,一字一頓,艱難控訴。
梁淨詞沉默地看著她。
看著姜迎燈微聳的肩慢慢沉下去,沒半分鐘,便恢復平靜,她已經有及時克制眼淚的能力。
人成長了,應變能力都變強,總是沉澱在骨子裡的孩子氣,也隨著不斷的顛沛而消弭。這一身成熟的西裝穿在身上,終於也能與她熨帖,構建出渾然天成的知性氣質。
他像是被點了穴,定在那裡,不知道如何動彈,好像不論前進或後退,任何舉動都會傷到她,都會令她覺得「殘忍」。
梁淨詞領悟到姜兆林所說的痛心疾首,關於留不住她的那點無能為力,時隔多年,又淤積在他的心中,難以化開。
最終,他艱難地開口,只是問了四個字:「還疼不疼?」
姜迎燈將紙巾按在眼皮上,聲音憔悴:「我長大了,不要你管了。」
梁淨詞緩緩鬆開眉心,為他的言行做註解:「首先你得過得好,其次再談我們的關係——」
她仍然說:「我不要你管。」
這話講兩遍,就有置氣的意思了。
沉吟許久,梁淨詞說一聲:「對不起。」
她哽咽著:「對不起什麼?」
他說:「對不起你所有的失望。」
姜迎燈抬起水光瀲灩的一雙眼望過來。隔著那層薄薄的霧,她低低地喊他:「梁淨詞,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他微一頷首:「你問。」
「你當年,和我在一起的時候,」怕自己口音太黏糊,她十分鄭重地咬著字在說,將多年以來攢聚的勇氣集中於此刻的唇齒,「有沒有動過結婚的念頭,哪怕一次。」
梁淨詞站在迎燈的身前,看著她稍作思忖:「連孩子都談到了……」
他沒有閃躲視線,就那麼清明澄澈地看著她,坦坦蕩蕩說:「怎麼會沒想過娶你。」
只不過念頭發生的時機太糟糕。
她年紀太小。
而他的身邊,確實有著那麼多令人百般無奈的阻礙,一時間無法肅清。
他沒有辦法在一個危險動盪的環境裡,輕易地給她許下未來。梁淨詞也不想說「你再給我一點時間、等等我」這樣的話,叫人等,何嘗不是誤人青春的罪過?
太過謹慎的壞處,就是令他錯失一切能夠開口的良機。
姜迎燈聽完,閉了閉眼,在忍受著克制著什麼。這樣的神色,不知道是釋然或是悲痛,或許是有些失控,她過好久才道:「你能不能……現在離開?立刻。」
梁淨詞尊重她的意願,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任何。將她的毛巾歸位,走時說了晚安,但沒有聽到回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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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來一趟,寸草不生。
姜迎燈回到辦公室後,整天沒有話講,時以寧還在把她的前男友掛嘴邊,咒著男人快快入土。所有人已經被迫聽了好多遍她嘔心瀝血的愛情故事,麻木地附和,又各自忙碌。
姜迎燈在電腦上剪片子,即便心裡裝著事,工作效率也出奇的高。
他說她工作辛苦,卻沒見過她最辛苦的時光。
最開始還沒有這麼多同事幫忙,從策劃到後期,全都是固定的幾個人在做,一天根本睡不了幾個小時,男丁不夠用,姜迎燈要提著沉重的腳架在外面奔波,所幸她的學習與適應能力還可以,有點累,那也是身體上的。
人的韌性是能鍛鍊捶打出來的。
裴紋在晚上發來消息,問她是不是還在工作,又給她傳了個男人的微信名片過來。
姜迎燈瞄了一眼就擱一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