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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10:07 作者: 懷南小山
    梁淨詞道:「說了傷人的話,就別自詡好心了。」

    他闔緊鳥籠,悶悶一聲,帶了些氣性:「去給迎燈道歉。」

    謝添:「得了吧,她能介意這個?要真生氣當場就給我好臉色看了,道什麼歉,沒那必要。」

    「人姑娘不比你心腸瓷實,經得起折騰。」梁淨詞走到謝添身前,居高臨下望著她,嚴正地說,「你這麼說,她指定傷心。」

    謝添聽了想笑,他還真從沒見過梁淨詞成了情聖的樣子,心道怪哉,譏諷道:「我說你也別太為她著想了,也不看看人領你情嗎?」

    梁淨詞想著,謝添對迎燈說的那些話,就像玻璃片,尚不到置人於死地的地步,但這玻璃倘若嵌進一顆柔軟的心,再取出來時,勢必就鮮血淋漓了。

    他說:「我不為她著想,還有誰為她?」

    電話是在這時打來。

    家中座機,復古的南洋風,白玉質地,像個精美擺設,藏在廂房的芭蕉後邊,二人都聽見叮鈴鈴的脆響,回眸看去,梁淨詞也是頭回知道,這是個真電話。

    梁家的電話,他還要揣測一番有沒有接的資格。

    怕生事端,不如不接。

    但沒過一會兒,這電話再次打來。

    梁淨詞拎起聽筒,聽那頭安安靜靜,於是主動問了句——「哪位?」

    那邊磕磕絆絆的一句「你好」,就讓他陣腳顯亂,梁淨詞倚靠在旁邊的方形案幾一側,聽著她那邊短促的聲音,像軟軟柔柔的水波滴落在耳側。

    聽她說要找什麼選題表,這陣沉默里,梁淨詞低下頭醞釀出一堆複雜的情緒。

    工作中什麼樣的場合沒見過?梁淨詞竟然頭回覺得,在這會兒有點犯緊張。

    等那電話再接回,卻變成了個男人:「是梁遠儒先生嗎?」

    梁淨詞微愣,握成拳的指漸漸鬆開,他沒說是不是,聲線又沉冷下來些,問:「什麼事?」

    對方提到了拍攝,又提到了梁園和梁氏宗祠,要取景,要入園。

    大概是和他爺爺互通過的環節,梁淨詞安靜地聽著,沒打岔,末了說一句:「梁園是公家的,祠堂是我家的。目前有人在管理,明天我幫你問一問。」

    那一端的男人又問:「梁朔當年應該是留了一批字畫,您家中現在還有沒有這些藏品?我們可能需要拍攝。」

    梁淨詞說:「這些得諮詢家裡的老人。」

    「麻煩您儘快轉達,及時給我答覆。電視台那邊給我們攝製組的拍攝周期並不長。」

    他稍作思考,卻改了口,直言道:「15號過來,我有空。」

    那頭遲疑著問:「您是負責人?」

    他平靜說:「你就當是。」

    「能問一下您的姓名嗎?」

    「梁淨詞。」他交代後,又補充回答方才的問題,「梁遠儒是我爺爺,老人家腿腳不利索,也沒那麼多力氣領你們去這去那兒拍,有什麼事找我就成。」

    「那需不需要我們這邊和梁老先生知會一聲?」

    「不必,」梁淨詞篤定地說,「既然我這麼說,就能負的了這個責。」

    過會兒,他又補充道:「來的時候出示拍攝許可證。」

    「沒問題,那您到時候就跟這個手機號聯繫。」

    梁淨詞聞言,一時沉吟,「能聯繫上嗎?」

    「嗯,什麼意思。」

    他沒再說,嘴角勾出一個淡淡的弧,「知道了,再會。」

    謝添問是誰的電話,梁淨詞不答,但情緒顯而易見的高漲了些,作為一個吃喝玩樂的日常局都邀不動的主兒,今天破天荒地向謝添請教:「上回你說的戲園子在哪兒。」

    謝添腦袋一時糊塗,默默回想。

    「不是請我聽戲?」

    還沒反應過來。

    謝添就看見梁淨詞挺輕快地對背景牆的玻璃整了整領子,將衣襟調整到最考究熨帖的角度,衣服被抻平,一絲不苟,他稍稍偏一下頭,說:「擇日不如撞日,走吧。」

    挺難得,梁淨詞也有了點雅興,樂意陪人出門逛一逛園子。

    混進這衣香鬢影的一隅,耳畔是台上戲子咿呀在唱,有人遞送上摺疊成塊的曲目單,梁淨詞斂眸,審視著上面的一些折子戲的曲名。

    梨木桌上擱著一盞玉壺,一盅茶,一隻清幽典雅的青花瓷碟,中間裝幾瓣碎果仁,都是特地給這位稀客備的,謝添說了,這是個爺,得伺候好。

    但這爺盯著幾行小楷翻來覆去看了會兒,神色倒顯得興致缺缺起來。

    好一會兒,梁淨詞將曲目折上。

    「崑曲有麼?」

    小廝過來:「有有有,您要聽哪一曲?」

    「長生殿。」他說。

    梁淨詞不大懂戲,只覺得這崑曲腔調婉轉清幽,叫人心生柔軟。他合上眼,扶著太陽穴,聞著曲聲,靜入佳境。

    謝添不好好聽曲,話卻是很多,時不時打量他一眼:「看來是這幾個老師唱的不夠好啊,怎麼把人梁公子都唱睡著了。要不換——」

    「在聽。」

    梁淨詞眼沒睜,他淡淡說:「接著唱。」

    端一杯雨前呷飲,梁淨詞心道,倘若當年留住了迎燈,今兒在他身側的,不能是這麼個七嘴八舌的爺們兒。

    沒來得及做的事,虧欠了她的旅行,落空的那些承諾,填滿他三年的時光,關於這故事的結局是悲是喜的較真,仍歷歷在目,他閉上眼,聽的是戲,浮現的卻是入戲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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