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頁
2023-09-22 03:46:28 作者: 水清墨
趙衡當時年方十二,自幼被帝後嬌寵,何曾被人這般不留情面的鄙夷呵斥過,紅了眼,甩筆就走了。
那之後,再沒聽說過趙衡同誰比過書法。
但進宮作為太子伴讀的莊嶼卻知道,趙衡私下苦練書法幾近到了廢寢忘食的程度。
他有幸從太子那兒見過趙衡練的狂草,雖技法稚嫩,但已能窺出伯高之風,並不像先生們批判的那般一無是處。
後來又隔了兩年,莊嶼又從太子那兒見過趙衡臨摹先人的字帖,不論是楷書草書亦或是行書,皆有模有樣,筆觸老道。
完全看不出來是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小姑娘寫出來的。
彼時,太子還喜滋滋地同他夸趙衡:「我將你們平日寫的文章拿給阿衡,她只需看幾遍,就能模仿你們字跡,足以以假亂真。」
莊嶼當時並不放在心上。
一個公主,即便能寫一手好字又如何。
要成書法大家,實在有些天方夜譚。
但作為女兒家打發時間的消遣,也算是一樁雅事。
直至今日,他看到那一份仿著張顯字跡的提審文書,腦中莫名想起這一段往事,心中狠狠打了個突。
擅摹他人字跡,又能近身拿到張顯私章的,除了趙衡還有誰?
但這個念頭才浮起,就被他壓了下去,以免被他人尤其是沈驚松看出端倪。
直至諸事皆定,確定別人沒懷疑到趙衡頭上來,莊嶼方趁著暮色悄悄上門尋趙衡。
「什麼提審文書?莊公子說的,我不大明白。」趙衡卻不肯承認。
莊嶼抿唇微笑。
趙衡越是否認,就越是能證明寫這份提審文書的恰恰是她。
再說了,她不承認才是應該的。
畢竟他和她接觸不多,在她心中,他不是可信的人。
她自然不可能跟自己說實話。
「公主可知,你做的事,如今都落到了戶部王尚書頭上來了。」莊嶼道,「王家被抄,上下百餘口人,都成了階下囚。」
趙衡面露訝異:「莊公子在說什麼,什麼叫我做的事?我今日沒踏出府中一步,就在屋裡看了兩本閒書。王家被抄,這是你們朝堂政事,我一介女流,如何能插手到你們朝堂上來。」
莊嶼本也不是為了逼趙衡承認這事是她做的,便笑笑,沒再這事糾結,轉而道:「前日沈太傅找我,同我說,那三名前朝舊人橫豎是活不了的,既然如此,那不如做點事,讓那三人死得其所。所以今日即便沒有提審文書,王尚書今日也會落獄。只是沒想到,公主能把人接出來,讓王尚書更難洗清罪名了。」
趙衡垂下眼,仍舊是一副恬淡無爭的神色:「莊公子同說我這些幹什麼,我對你們朝堂上的事一概不知,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安然度日。」
「昔日公主同人比試書法,被痛斥鄙俚淺陋,後苦練書法數年,終有所成。公主由著此等堅韌心性,又豈是那等苟活於世的人。」莊嶼神色懇切,道:「我知道公主心中定有大計,眼下只是韜光養晦,待時機成熟便會勢不可擋,還我大梁河山。身為大梁子民,我願為公主肝腦塗地,共謀光復大業。」
趙衡抬眸,定定看著莊嶼。
原來莊嶼是來向她投誠的。
可她眼下,手中既無權勢,亦無巨額財富,她沒有可以許以他的任何利益,他為何會急巴巴的就上門來了?
莊嶼不是那等只憑一腔熱血就沖昏頭的愣頭青,恰恰相反,莊嶼審時度勢,是個極端的利己之人。否則也不會在汴梁城破後,名門望族們或多或少遭到了武德帝的劫掠時,唯有他莊氏一族,毫髮無損。
甚至如今還被武德帝啟用。
還是說,難道莊嶼知道她在暗中的謀劃了?
趙衡眼睛微眯。
莊嶼看出她心中戒備,並未完全信自己,便道:「那三名前朝舊人,是被送到臨安巷裡了吧?」
趙衡神色一頓。
莊嶼道:「公主不必防備我,人在臨安巷這事,只有我一人知道,連沈驚松都沒告訴。我若非忠心投誠,今日就會帶人圍了於老的醫館。」
趙衡緩緩抿出一個笑,淡聲道:「好,莊公子的誠意,我看到了。既然如此,那就麻煩莊公子,再替我做一件事吧。」
莊嶼微微傾身靠向趙衡,「聽憑公主吩咐。」
「皇后有孕,精力不比從前,管理宮務時,總難免會有疏忽處,委屈了嬪妃們。」趙衡看著莊嶼,「這委屈憋久了,總要鬧起來的。」
莊嶼明白了。
趙衡想要趁皇后有孕時,趁機在後宮攪亂如今平靜局面。
他妹妹在宮裡,如今是位份最高的。
也適合去攪亂這池渾水。
只要後宮亂了,前朝自然也亂了。
前朝一亂,他們就能坐收漁翁之利了。
「公主放心,我明日便進宮見眉嬪。」莊嶼拱手,不再逗留。跨出門檻時,他回頭,忽然道:「公主可知,先皇和太子還在時,曾有意將你許配於我。只因捨不得你,想留你在宮中幾年,待你年滿十八後再賜婚,故而我一直未曾婚配。如今先皇與太子皆已不在,但我仍願守當年之約。」
趙衡神色一淡,哂然道:「莊公子是不是忘了,我如今已嫁人了。」
莊嶼朝她深深一揖:「我等來日公主恢復自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