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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6:28 作者: 水清墨
讓他更意外的是,趙衡說來放糧,是真的親自上陣在放糧,而不是讓下人動手,自己坐一邊看。
並且為了方便,她今日特意穿了一身短褐,首飾也只戴了一支白玉簪,樸素得不像是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而像是鄉下的農家婦。她是真的在行善布施,而不是為了所謂名聲在演戲。
難怪百姓們這樣愛戴她,會有萬人上書懇求陛下留她性命。
張顯神情一時之間有些複雜。
趙衡忙著給人發放烙餅,並沒有空注意張顯。她一邊發糧,還一邊仔細觀察領糧的人面色,若發覺有不對的,就讓他們到一旁讓立春看一看,領一份可治尋常小病小災的藥材。
她從上午巳時一直忙到下午酉時,排隊的人群漸漸少了,立夏那邊已經發放完,過來幫她搭把手,總算能歇上片刻。
趙衡揉著酸軟的胳膊,環顧一周,發現張顯不知道什麼時候竟也到立春那邊幫忙去了。
等所有糧食藥材都發完,趙衡命人收拾場地準備回府時,張顯背手踱步過來,硬邦邦地問道:「累嗎?」
這顯然不是個會關心人的性子,否則不會將一句關切話說成跟質問似的語氣。
趙衡累了一天,也懶得和張顯置氣,甚至話都沒甚氣力說,只吐出一字:「累。」
張顯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只道:「前兩日沈驚松和我說,你請他幫忙找穩婆和奶娘。」
趙衡點了下頭。這事肯定要讓張顯知道的,她原本打算就趁著今日和他說,沒想一時忙忘記了。不過沈驚松說了也好,省得她再費口舌。
好在張顯也明白趙衡為什麼要托沈驚松來找人,無非是不放心他,也怕他不放心她,所以乾脆找了個與他倆都沒什麼干係的沈驚松。
「這終究是家事,不好總是麻煩他人。」張顯低聲道,向趙衡表態:「若以後還有類似的事情,你自可全權做主,我信得過你。」
但趙衡並不接話,只哂然一笑。且不想以後兩人是否殊途,就說眼下她還有立秋和立冬兩條命的帳沒同他算,她和他之間就不可能會出現禮賢相讓坦誠相待的時候。
趙衡轉身上馬車,打道回府。
張顯送她回府後,還需進宮面聖復命。
待聽完張顯對趙衡放糧一事的陳述後,武德帝沉默不語,好半晌才呵笑一聲,「若是慶陽公主是兒郎,她這條命,朕是萬萬不能留了。」
張顯聽出武德帝話里的殺意,心弦瞬間一繃。
「她如今既已嫁為你妻,往後你們便是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切不可夫妻離心,反目成仇。」武德帝笑呵呵的,一張國字臉上看似寬和,可一雙眼透出來的氣勢卻銳利無比,「你那妾室,待生了孩子,就送走了罷。」
這個送走,顯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張顯唇角動了動,抬眼對上武德帝的目光後,終究還是什麼也沒說,低頭稱是,便告退了。
……
趙衡現身西市布施,確認她安全無誤,汴京城中痛罵朝廷囚禁慶陽公主的輿論很快就消弭下去,百姓們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太子邀請各個世家公子們在半月後去西郊圍獵的事。
許是放糧的時候沒出亂子,令帝後很滿意,次日一早,公主府的那些守衛便撤下了。
皇后身邊的女官親自上門,帶來五十位女子營里挑選的女郎,稱這些都是皇后娘娘特地為慶陽公主親自去挑選出來的。除此之外,還送了一對玉枕頭。
「公主受了驚嚇身體方愈,將軍恐公主夜裡睡不踏實,今日一早便進宮,特地向娘娘求了這一對玉枕,這玉枕有寧心安神之效。」這位女官姓何,人稱何嬤嬤,生得目狹臉長,面無表情的模樣,看著並不似好打交道的性子,好在趙衡頂著個慶陽公主的名頭,還是能叫她語氣裡帶著幾分客氣。
「將軍操持軍務繁忙,難免疏忽了公主,但將軍心中總歸是惦記著公主的,還望公主體諒將軍在外應酬不易,多包容些。夫妻一體,榮辱與共,往後的日子長著呢,總不能因為一點誤會一直鬧得不愉快,公主您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這個理兒。」
趙衡目光落在兩名宮侍手裡捧著的長匣子,微眯了眯眼。
這對玉枕哪是張顯向皇后求的,分明是皇后自己送的。
她已嫁張顯,可昨日在西市放糧,卻是以公主府的名義,這顯然是不符合帝後所期望的。
何嬤嬤這番話是在敲打她,以後要以將軍或者是朝堂的名義行好事。
「多謝何嬤嬤疏導,是慶陽一時著相了。」趙衡垂眉斂容,語氣乖順,親自端了杯茶給何嬤嬤。
何嬤嬤接過茶,眼中浮起一絲滿意的神情,「公主明白就好。」便低頭抿了一口茶。
一盞茶後,何嬤嬤便起身回宮。
趙衡客客氣氣將人送走後,才叫立夏把那五十名女郎都帶到校場去試試她們的身手。她自己則去書房裡練字。
立春在一旁伺候,低聲道:「都是皇后挑來的人,以後咱們府里有什麼動靜,只怕都瞞不過她了。」
趙衡垂首寫字,頭也不抬地道:「也未必全是皇后的人,軍中鐵律如山,她們出身軍營,知道自己該聽誰的命令。」
話說完,鋪在書案上的宣紙,一個「趙」字落成。
一筆一划,俱是蒼勁有力,鋒芒畢露,完全不像出自女子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