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2023-09-22 03:46:28 作者: 水清墨
半年前,新皇武德帝率兵至汴京城下。城破當天,她父皇自刎於宮牆之上,有數十官員不願投降效忠新皇,攜妻眷子女,同樣自刎於宮牆上。平恩侯夫婦以及趙宣、沈映雪夫婦皆在其中。
唯獨他沈驚松,投誠新皇,開了宮門,以九五之尊之禮跪迎新皇登基。
如今想來,她其實並不怨沈驚松那般選擇。
她的父皇,身為一國之君,卻平庸無能,甚至於稱得上是昏聵。不辨忠奸,數次聽奸佞小人之言,錯殺忠臣良將,致使除汴京之外的州府縣郡,百姓們民不聊生,接連爆亂起義。他守不住這大梁江山,也是情理之中。
以一個大梁子民的身份而言,趙衡完全理解沈驚松的選擇,因為換了是她,也會擇明主而仕。
而作為子女,她父皇的死,並不是沈驚松造成的,加上沈家滿門都追隨了她父皇而去,她更沒有什麼理由去怨懟沈驚松。
趙衡面露自嘲,輕嘆了一聲。
綠九低眉順眼,起身將自己方才放在桌上的湯藥端到趙衡面前,「公主,您體內餘毒未清,這藥再不喝就該涼了。」
趙衡看著那碗濃黑且泛著苦味的湯藥,搖了搖頭,神情懨懨的道:「涼了便涼了罷。」
她如今的處境,活著不如死了好,哪還有什麼必要喝藥。
綠九稍稍抬眼,見趙衡目光黯淡厭世喪氣的模樣,心知自己是勸不了這位公主的。
她眼睛轉了轉,道:「公主,您昏睡兩日未進食,廚房裡熬了粥,奴婢去端一些過來,給您墊一墊肚子。」
話畢,不等趙衡應允,她便退了下去。
那碗湯藥,自然還是擱在了桌上。
趙衡也不去理會,只轉身坐到矮榻上,伸手打開了窗。
透過窗,趙衡往屋前廊下望去,果然毫不意外的看見十餘名帶刀侍衛把守著院子。他們面上的肅穆之氣,逼得窗外那株開得滿樹粉紅的桃樹,枝丫都縮到牆邊,不敢似往年那般肆意延伸進來。
其實何必呢。
趙衡頹然想道,橫豎她這前朝公主已完全沒了利用價值,讓她死得乾淨豈不是更好,何必如此興師動眾看守她。
正想著,屋裡緩緩進來一人。
卻不是先前的綠九,而是沈驚松。
沈驚松,人如其名,生得如青松一般清俊秀雅,才學過人,加上家世清貴,品性謙遜敦厚,曾一度是汴京城所有閨閣姑娘們的夢中郎婿。
「聽聞公主已醒,特來探望。」沈驚松朝她行一禮,語氣不無恭敬的道:「公主身上可有不適?若有,我立即命人請太醫過來。」
趙衡垂眸道:「不必了。」
一開口,又聽見自己沙啞似老嫗的聲音,她不禁皺了皺眉。
沈驚松目光掃過桌上的湯藥,低聲勸道:「公主所服之毒,毒性極強,傷及嗓子,您需得服藥清除餘毒,方能慢慢轉好。」
趙衡不願再聽到自己那難聽的嗓音,索性閉了嘴,只搖頭以示拒絕喝藥。
沈驚松低聲道:「我知公主此時想法,新婚當夜遭人陷害,所以寧死以證清白,絕不受此侮辱。可公主若就此撒手而去,豈不正是如了陷害您的奸佞小人之願?」
趙衡一怔,想問他如何得知她是遭人陷害的,又聽他已續道:「公主自幼聰慧過人,哪怕真有……」
說到此處,沈驚松停頓了一下,將已到了嘴邊的「情郎」兩字吞回腹中,方接著道:「也不至於在新婚當夜這般行事,眾目睽睽之下給張顯難堪,替自己招來禍事。」
是呀,如此明顯是遭人陷害的事,可張顯卻不由分說,直接把她捆了送去弦月庵。
趙衡面色蒼白,自嘲嗤笑一聲,終是忍不住開口輕聲道:「你說得沒錯,我確實是遭人陷害的。成婚當晚,有個管事婆子端了碗面給我,說是將軍還在前廳應酬,怕我等得餓了,他特吩咐廚房煮碗面給我墊一墊肚子,我當時還道他是個體貼的。把面吃了後,我意識便昏昏沉沉的,全然不知房裡伺候的丫鬟什麼時候走的,更不知什麼時候又有人進來占我便宜。等我清醒過來時,只發現身上衣衫不整,臉上火辣辣的疼。」
可以說,是張顯打她的那一巴掌,才將她打清醒的。如若張顯回房的時間晚上一刻,她的清白便不保了。
「害您的那男人,當晚已被張顯打死了。但公主請放心,我已向陛下請旨,由我來清查此事。」沈驚松神情肅穆,一字一句地允諾道,「不出五日,我必將清白歸還於您!」
「縱使你還我清白又如何,人言可畏,眼下外頭怕已是滿城流言,都道我是如何放蕩淫·亂,即便我是被人陷害的,但名聲已損,張顯如何能容我?」趙衡搖了搖頭,眼中一片死寂,喃喃自語道:「我落至如此境地,即便活著也只剩受人侮辱的份。與其這樣,倒不如一死了之,反而痛快解脫。」
身為公主,她本該隨父皇一道自刎於宮牆上。
但在汴京城破那一日,她被母后藥昏,藏在臨安巷裡的一戶人家中,待她醒來已是兩日後,江山易主,由趙改姓齊了。
後來,她聽聞賢妃與皇兄還活著,逃出了汴京。她便也欲逃離汴京追尋皇兄和賢妃,卻不慎泄露行蹤,被張顯帶兵捉住。
那時她本該和堂姐趙璇一個下場,被送到弦月庵里,充作軍妓供人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