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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母妃,你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他眨巴著眼睛,仰視著那個目光溫柔的女子,「父皇哄我睡覺的時候,常常會給我講故事呢。」
他話一出口便感到了後悔——母妃是不喜歡他提起父皇的。即便是無意間提到一句,也會讓母妃的臉色瞬間冷下來。
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次母妃竟然沒有生氣。她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隨即蹙起了眉心,似是在想該說哪個:「你想聽故事啊……讓我想想……」
小衛珩越發篤定自己的確是在做夢。這夢前半段悲苦,後半段卻甜蜜得有些不真實。
良久,母妃像是終於想到了什麼,面上緩緩綻開了一個微笑。
「這故事啊,或許不該講給你聽的……可是再不說就沒機會了。」她的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柔,「母妃方才說過,母妃從來不是討厭你,只是你長了一張與母妃太像的臉……」
小衛珩想不明白:「同母妃長得像有什麼不好?父皇也是因此最喜歡兒臣……」
「對啊,就是因為你父皇喜歡這張臉……」母妃失去血色的唇角勾起一個淒楚的弧度,「所以母妃入了宮,失去了自己很喜歡,很喜歡的人……」
***
「喂,喂!你怎麼不說話啦……」
阮秋色又在衛珩耳邊叫了一聲。這已經是她第五次提問了,許久沒得到衛珩的回應,她有些著急:「不想從夢裡出來了嗎?」
「……別吵。」或許是被她接連的打擾弄得忍無可忍,榻上的衛珩咕噥了一聲,「母妃剛才在給我講故事呢……」
「什麼故事?」阮秋色登時來了興致,「快跟我說說……」
衛珩又沉默了,又過了好一會兒,在阮秋色第七次問起那故事是什麼的時候,才慢吞吞地說:「是……母妃入宮前,和喜歡的人的故事……」
阮秋色的眼睛立刻睜圓了,她連忙轉向吳酩和阮清池,用口型問他們:那不就是和我爹的故事嗎?
吳酩下意識地去看自己的老友——此時此刻,他實難想像阮清池是什麼心情。他付出一切換來的真相十足苦澀,卻又含著一絲寬慰——畢竟他心愛的女子,在生命的盡頭最後一個念起的人,終究還是他。
阮清池卻只是木然地坐在原地,像一尊沒有表情的石像。
「你母妃是怎麼說的?」阮秋色忽然想到什麼,急切道,「你快跟我講講,原原本本的,一個字都不要漏掉……」
她心裡明白,這是爹心愛的女子臨死前留下的最後的言語,倘若自己能記下來複述給爹,他一定會非常非常高興的。
衛珩卻絲毫沒有回音。
阮秋色有些著急了——她知道的,夢醒以後,人會將夢裡發生的事情都忘掉,那麼此刻便是唯一能聽到沅姨母遺言的機會。
「打開夢境的鑰匙,就藏在你母妃的故事裡吶……」她腦子轉得快,趴在衛珩耳邊連哄帶騙,「你難道不想快點出來嗎?」
小衛珩仰起臉,看著眼含笑意,正溫聲絮語,同自己說故事的母妃,不自覺地搖了搖頭。
「我、我不想出去了。」
在夢裡,母妃才會露出這樣溫柔的神情,才會這樣抱他,給他講故事,哄他睡覺。
他貪戀地聞了聞母妃身上的香味:「就這樣在夢裡……也挺好的。」
「可是……可是……」阮秋色沒料到衛珩會這樣說,一時間無措地撓了撓頭,「可是這是一個噩夢呀。你的母妃,她已經快要死掉了……」
鼻端的馨香里忽然滲入了血腥味,像是忽然從幻象中驚醒一般,小衛珩渾身一凜——是的,母妃受傷了,她腕上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還在往外淌著血……
阮秋色對自己一時嘴快有些懊惱:「我、我不是故意說你母妃要死掉的,你別生氣,我只是想讓你快點醒過來……」
良久的沉默。
就在阮秋色以為衛珩不會再回應的時候,榻上的人卻遲疑著開了口。
「……我該怎麼做?」小衛珩在美夢與現實之間做出了決定,「將母妃說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你,就可以了嗎?」
只要這樣,他就可以醒過來,母妃就……不會死了嗎?
「嗯。」阮秋色眼眶發酸地點了點頭,「特別是……關於你母妃喜歡的人,她都說了些什麼呀?」
***
阮清池無數次地想像過,他的阿沅是如何度過了生命的最後一刻。
而當這片刻的過往,經由衛珩的記憶攤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卻油然生出一種「近鄉情怯」的心情。
生在將門,她習得一身武藝,不似一般女子那樣柔弱溫婉,反而性情爽朗熱烈。可他知道,阿沅母親早逝,自小父兄便時常出征,得不到悉心的照顧。所以她怕冷,怕疼,怕黑,更怕一個人。
可這樣的阿沅,卻選擇在一個森冷的夜晚,割破了自己的手腕,孤零零地死去。
她那時害怕嗎?她在想什麼?她有沒有一些話……想說給他聽?
「母妃說……她生在將軍府,父兄皆是粗莽爽直的性情。所以在遇到那人之前,她竟不知世上有那樣溫柔的男子。她自知脾性不算好,可那人卻像是從來不會生氣似的,總是用一雙笑眼看她……」
小衛珩回憶著母妃方才同他說的故事,儘量仔仔細細地說與阮秋色聽:「她說那人是畫畫的天才,踏遍了萬里河山去尋訪美景,所以見識廣博,會將各地的風土人情,奇聞異事講給她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