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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聽太后之意,」溫筠面上一副詫異的神情,「您先前便料到寧王會落到眼下境地嗎?」
「不該問的別問。」太后施施然道,「做好你分內的事即可,退下吧。」
溫筠便識趣地不敢再問,正欲躬身告退,卻聽院中傳來一聲聲女子的叫嚷。
「……我要回去!我不學了……」
是阮秋色的聲音。
「那丫頭怎麼這般吵鬧!」太后不悅地擰眉,「去把她的嘴給哀家堵上,再不然,給她吃些藥讓她睡下也罷了。」
「是。」溫筠頷首道。
溫筠回到院子角落那間關押阮秋色的耳房時,小姑娘正坐在地上抽抽嗒嗒地掉眼淚。她在屋裡拍了半天門都沒有人應,又是氣又是急,更別提孤身一人被鎖在房裡,難免害怕。
「怎麼哭了?」溫筠把手中的餐食放在桌上,蹲下身來看她,「是餓了嗎?」
聽到這話,阮秋色「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我不要跟你學畫畫了!我要回去!我要美人哥哥,我要我爹……」
她心心念念的「爹」就站在面前,卻只能手足無措地看著她哭得涕泗橫流——曾經的阮清池是哄孩子的一把好手,可如今的溫筠已經快忘了自己曾是個怎樣的父親。
見阮秋色越哭越大聲,溫筠想了想,忽然從前襟掏出一物,拿到阮秋色面前晃了晃:「你瞧瞧這個。」
阮秋色本想把他的手打開,冷不防瞥見一眼,倒真忘了繼續哭。
那是一幅小像,尺寸雖小卻畫得極為精細,畫上的女子騎著匹白馬,眉目間洋溢著別樣的鮮活。
「漂亮姐姐……」阮秋色揉揉眼睛,又在衣擺上擦了擦手,才小心地接過那張畫。看了半晌,她忽然道:「為什麼她和美人哥哥長得這麼像啊?」
溫筠本想編個故事搪塞過去,目光落在那畫上,又被畫中女子明媚的笑意刺得胸腔一痛。他忙不迭地轉頭,正對上阮秋色眨巴眨巴的圓眼睛,打好的腹稿便突然塞在了喉頭——
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與謊言相伴。可若說這世上有什麼人是他最不願欺瞞的,此刻便都在面前了。
「因為……她是你那美人哥哥的母親。」溫筠最終還是如實相告。
「真的?」阮秋色驚呼了一聲,想了想才道,「美人哥哥是王爺,那這位漂亮姐姐姐是宮裡的娘娘咯?」
她忽然意識到哪裡不對:「那她現在該有好幾十歲了吧?比我爹年紀還大,要叫姨母的……」
「她不老的。」溫筠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十二年前,她過世的時候,還未及三十歲。」
他話里的訊息太過沉重,阮秋色驚訝得噤了聲,無措地看看溫筠,又看看那畫上的美人。
看著看著,她便從溫筠的眼神中察覺到了別樣的情緒。猶豫了半天,還是忍不住問道:「這畫是您畫的麼?看得出來,您很喜歡這位漂亮姐姐……」
孩童的世界還沒那麼多規矩教條,也不覺得心悅宮妃是一件多麼大逆不道的事情。她只覺得這畫裡每一個筆觸都飽蘸情意,定是懷著萬分的真摯才落在了紙面上。
「不,不是我。」溫筠像是才回過神,幾乎堂皇地否認道。他的目光落在自己乾枯扭曲的指節——那改形換骨的毒漸漸吸乾了他的軀體,眼下這面目全非的人,就連肖想記憶中那女子都覺得是種玷污。
「那是誰畫的?」阮秋色眼巴巴地看著他問。
溫筠有一瞬間的恍惚。面前的少女眼神澄澈天真,與十多年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重合在一起,毫無二致。
仿佛這些年的時光不曾流逝一般。
那時的阮秋色,最喜歡聽他說故事。每逢生病或是下雨天不能出門時,都要纏著他說好些故事才肯罷休。再年幼些的時候,夜裡更是要聽著故事才肯入眠。
要不然,就最後再給她講一個?
畢竟有些故事,再不講就永遠沒機會講了。
溫筠閉了閉眼,良久才道:「這幅畫……是你爹畫的。」
***
夕暉落盡,西林苑裡四處的燈火也星星點點地亮了起來。
傳膳的宮人被衛珩手下的侍衛攔在了殿門外:「諸位請回。王爺有令,晚些時候再傳膳過來。」
宮人們面面相覷,也知道眼下火燒眉毛的寧王爺怕是沒有用膳的心情,便順從地退下了。
於此同時,太后殿內傳菜的宮人絡繹不絕,將雕花食桌擺得滿滿當當。
「這一下午倒也沒聽到那丫頭叫喚,」太后施施然夾起一著魚肉,「你做得不錯。」
溫筠欠身道:「下午將安神藥裹在糕點裡給她吃了,故而睡了些時辰。等會兒再多用些在晚膳中,想來可以讓她睡到天明,也不致擾了太后清淨。」
「睡了也好,省得橫生枝節。」太后思量片刻,才撫掌笑道,「明日一早起來,剛好同寧王一起謝罪,黃泉路上也有個伴不是?」
「老奴這就去。」溫筠行了一禮,又沖膳官隊伍末尾的兩名小內侍勾了勾手,「你們提上幾份飯食,同我過來。」
兩名小內侍沒料到自己會被點名,無措地面面相覷,忙接過同伴手中的食盒跟了過去。
到了耳房門口,溫筠一邊令那兩個小內侍將晚膳分發給門口的守衛,一邊打開一個食盒,從懷中掏出個瓷瓶,將藥粉倒進飯菜中拌了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