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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既有七八個人,又為何花了那麼長時間?」

    「這……王爺您知道,現在天氣暖和,水裡泡了三四天的屍首,總歸是……」那府兵吞吞吐吐了半天,見衛珩不肯讓他含糊過去,這才壓低聲音道,「人都泡脹了……沉了幾倍不說,還不敢用力——那皮膚一碰就要破的……」

    「咳咳——」

    眼見北越使團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皇帝乾咳一聲打斷了這府兵的陳述:「寧王可問完了?」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衛珩抬目與皇帝對視,「按此人的描述,撈上來的屍骸已然腫脹不堪,想來面目也是難以辨認。又如何能確定死者便是公主本人呢?」

    「呵,倘若死的不是昭鸞,寧王倒真可以用先前的說辭矇混過關。」一直沉默在旁的北越三皇子忽地冷笑了一聲,逼視著衛珩道,「如今昭鸞的屍身就停在偏殿,是與不是,你親自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

    衛珩進入那停屍的偏殿已有一刻鐘。

    「皇上,要不要差人進去看看?」皇帝身邊的掌事內官周全小聲道,「聽聞寧王那畏屍症厲害得很,一見屍體便會昏厥過去,萬一倒在裡面……」

    「那樣的傳聞你也信?大理寺破獲那麼多樁大案,難道全靠運氣不成?」

    皇帝抬目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到底又說了句,「寧王不是個莽撞的,他能獨自進去,便是對自己有把握……再等一刻鐘。」

    然而話音剛落,房門就從裡面被推開了。衛珩大步流星地走了出來,向著在外等候的皇帝並北越使團躬身行禮:「陛下久等。」

    見他面色如常,皇帝顯然鬆了口氣,向著北越三皇子的方向瞥去一眼:「方才三皇子說寧王畏屍,倒是讓朕嚇了一跳。寧王身為大理寺卿,這些年斷案無數,在我朝百姓心裡可是律法的象徵……」

    方才三皇子對衛珩的態度著實咄咄逼人了些,皇帝便有意在他們二人之間打個圓場。三皇子卻不肯領情,只垂眸看著地面,冷冷問道:「寧王可看出什麼了?看著那雙藍眼睛,你還敢說這裡頭躺著的只是昭鸞的替死鬼?」

    衛珩沒直接應答,只對著皇帝欠了欠身道:「稟告皇上,鑑於屍身損毀不輕,要獲得更多線索,還需大理寺的仵作仔細驗過……」

    「驗?要怎麼驗?」三皇子猛然抬頭道,「昭鸞死在你那未婚妻手裡還不夠,你還想將她開膛破腹不成?」

    「開膛與否,在於仵作是否認為屍身存在疑點。」衛珩平靜應道,「即便公主已逝,也該給她的死一個明白的交代,不是嗎?」

    「你!」三皇子怒極,「先前我信任你的說辭,才同意給你五日去查昭鸞的下落。眼下真相已經大白,兇手就是你那未婚妻阮秋色,還需要什麼交代?!我要立刻拿了阮秋色回北越,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他說罷便領著手下人要走,衛珩亦上前一步,攔在他身前:「這裡不是北越,不由三皇子肆意而為。」

    氣氛一時劍拔弩張,沒等三皇子開口,皇帝便擠進二人中間,搶先道:「昭鸞公主千金之軀,當然不能不敬。三皇子放心,朕決計不會允准任何人破壞公主的遺體。」

    眼見三皇子面色稍有緩和,他接著道:「只是朕亦相信寧王為人,他不會為了替人脫罪,便顛倒黑白。那阮秋色三皇子也見過,不像是會做出這種事的性子……」

    「我也曾這樣相信,可是結果您與我都看到了。」三皇子聲音冷硬,「昭鸞已逝,我們北越只想為她討個公道。」

    皇帝一時無話,正為難著,卻聽衛珩沉聲道:「五日之期還未結束。」

    「對對對,」皇帝順著他的話說下去,「左右先前的約定還剩一日半,不如請三皇子再等一等,看看寧王能給出怎樣的解釋?」

    「再等下去,只怕寧王早帶著他那未婚妻遠走高飛了。」三皇子冷哼道,「況且就算我能等,昭鸞的屍身能等嗎?父王那邊也急著要個交代……」

    「三皇子若是擔心屍身腐壞,朕便調些消暑的冰塊來,總能保得公主七八日不生變化。」皇帝忙道,「你若擔心阮秋色逃走,朕便讓人將她看管起來,總歸不差這一日半……」

    他話剛說罷,又給衛珩使了個眼色:「寧王,朕先前體恤阮秋色落水失憶,才允你將她留在宮中。她是此案唯一的兇嫌,按律是要收押的。」

    言下之意,要讓三皇子退讓,他也得拿出些誠意。

    衛珩低頭思忖片刻,終於做出了妥協:「臣可以交出阮秋色讓人看管。只是她身為女子,眼下心智又近乎稚童,倘若將她下獄,或是交由三皇子的人手,臣實在無法安心。」

    皇帝無奈道:「那你想怎麼辦?」

    「臣請求陛下,將阮秋色送至太后那裡看管。」衛珩答道,「太后對此案甚為關切,也決計不會對臣偏袒。將阮秋色交予太后,想來是個兩全之法。」

    太后如何將寧王視作眼中釘肉中刺,這一月來也是有目共睹。於是三皇子冷淡地哼了一聲,倒是難得沒反對衛珩的提議。

    ***

    衛珩回到下榻的朝露殿時,天光已然微亮。阮秋色猶在榻上酣眠,她唇邊抿著個淺淺的弧度,口中還咕噥著什麼。

    湊近去聽,依稀分辨出個「爹」字。

    衛珩本就蹙著的眉心便又擰緊了些。他靜靜地注視了阮秋色片刻,才緩慢地伸出手,指尖落在阮秋色頰邊,極輕極輕地撫了一記,像是不忍驚她好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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