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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至於方才提到的作案動機,反被衛珩這一通陳詞襯托成了細枝末節,便也沒有再提。

    「想不到寧王竟是這樣的痴情種子,哀家倒是有些感動。」太后幽幽地嘆了句,「你既然有如此擔當,那哀家與皇帝便拭目以待,看你能查出什麼來。」

    她說著便扶著身側溫筠的手,不緊不慢地步下高台,往殿外行去。路過衛珩身邊時,忽然壓低聲音,含著笑意說了句:「寧王可聽過『情深不壽』的道理?說是痴情的人,都活不長呢。」

    ***

    衛珩回到寧王府下榻的朝露殿時,見阮秋色正趴在桌邊,專心致志地描畫著什麼。她握筆的姿勢倒很像樣,只是頰邊沾了團濃黑的墨塊,看起來像只小花貓。

    他靜靜地站在門口,瞧了她好一會兒,才悄無聲息地行至她身後。

    「在畫什麼?」

    阮秋色不防他靠近,嚇了老大一跳。沾滿墨汁的筆尖划過紙頁,從那畫中頭上長犄角,臉上戴面具,還張著血盆大口的大魔王身上橫貫了過去。

    「沒、沒畫什麼!」小姑娘心虛道。

    衛珩本來沒覺得她畫的這形容可怖的怪物是自己,可阮秋色此地無銀三百兩,畏畏縮縮地把手背在了身後,生怕別人看不出她心裡有鬼。

    他這才皺緊了眉頭:「你可別說這畫的是本王。」

    阮秋色「嗖」地一下從椅子上跳下地,後退了好幾步與他拉開距離,才敢擰著脖子同他頂嘴:「我、我畫你做什麼?我畫的是、是壞人哥哥!」

    說的好像衛珩不知道「壞人哥哥」是阮秋色給他取的別名。

    衛珩忽然有了扶額嘆氣的衝動——他想像中阮秋色小時候一定乖巧又綿軟,如今才知道……她還是挺熊的。

    阮秋色自覺回答得天衣無縫,明明偷偷罵了衛珩,他卻聽不出來。於是沾沾自喜地坐到桌邊開始吃點心。

    衛珩無奈地將那畫收到一旁,一時拿捏不准該如何取信於十歲小姑娘。抬眼去看阮秋色,見她吃得香甜,便隨口問了一句:「好吃嗎?」

    誰料阮秋色聞言,立刻將桌上放點心的食盒端起來往身後藏,嘴巴還塞得鼓鼓囊囊的,卻忽閃著眼睛,含含糊糊道:「不、一點兒也不好吃……」

    一塊也不給你!

    「……」

    衛珩覺得自己今天嘆氣的次數著實太多了些。

    正惆悵著,卻見時青領了一人進來通報:「王爺,裴世子回來了。」

    裴昱跟在他身後急步邁進門:「聽說表嫂醒了?」

    他身上的禁軍制式鎧甲上還沾著不少灰土草屑——聽聞昭鸞公主落水,裴昱率人沿著河岸搜尋了一整夜,雙目熬得通紅,唇角亦生出些青色的胡茬。

    「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麼?」裴昱便三兩步搶至阮秋色面前,神色焦灼道,「好端端地,昭鸞怎麼會落水?」

    面對他的追問,阮秋色懵懂地眨巴眨巴眼睛,嘴裡的點心都忘了咽。

    衛珩不動聲色地擋在她身前,以眼神示意時青將她帶出門,才問裴昱道:「昨夜晚宴後你去了哪裡?」

    「我?」裴昱不解他為何問這個,但見衛珩一臉嚴肅,便想了想才道,「有宮人來說,陛下臨時起意,明日送走使團,要與群臣在西林苑圍獵,我便去御馬場檢視馬匹……」

    這便對了。御馬場與宮苑間相去甚遠,難怪阮秋色昨夜遍尋不著裴昱。

    「那傳話的宮人你可還記得?」衛珩問。

    「這……」裴昱蹙著眉頭回想了半晌,「是個年紀很輕的小內侍,夜裡光線不好,我也沒細瞧,倘若再看見他,也不知還能不能認得出……」

    見衛珩一言不發,似是陷入了沉思,裴昱趕忙追問道:「這內侍有什麼問題麼?與此事有何關聯?」

    「昨夜昭鸞公主落水之後,阮秋色的第一反應是去找你。」衛珩道,「被那內官羅有德指認時,她也曾說過,只要等到你來,真相便可大白。」

    「可我什麼都不知道啊。」裴昱一頭霧水,「況且公主落水,表嫂應該就近找人去救才對……」

    「所以本王思來想去,昨夜之事似乎只有一種解釋,極其簡單的一種解釋。」衛珩道,「對於阮秋色來說,讓你知道公主落水,比救人更重要,也比證明她自己的清白更重要。」

    「這……是什麼意思?」裴昱越發聽得糊塗。

    「意思就是昨夜之事原本只是演給你看的一場戲。」衛珩道,「公主根本沒有落水,至少在阮秋色離開望月台去尋你之前,還沒有落水。」

    裴昱艱難地消化著他話里的信息:「演落水的戲……給我看?她為何要這麼做?」

    不消衛珩回答,他自己便覺出了其中的端倪:「難道是因為昨夜晚宴上那出戲?」

    那出《望月台》里,女將軍跳江而亡,才讓薄情的狀元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倘若昭鸞受了那戲文啟發,想用同樣的手段讓他回心轉意……

    「太荒唐了……」裴昱萬萬想不到這一出鬧劇竟然會是因自己而起,不由得跌坐在椅上,喃喃道,「她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念頭……」

    「是很荒唐。」衛珩道,「可這樣一來,阮秋色的種種舉動便有了合理的解釋:既然公主落水只是演戲,阮秋色自然不想鬧大,所以沒有聲張,反而直接去尋你。被羅有德誣陷時,她也不為自己辯解,只想著等你現身——因為只要這齣戲達到了目的,公主自會出面解釋,她身上的嫌疑便可以洗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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