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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寧王府占地甚廣,從大門行至寢房,怎麼也要一盞茶的工夫。默不作聲地行了片刻,吳酩忽然道:「說說病人的情況。」
阮秋色不敢怠慢,趕忙說起了衛珩此次驚懼症發作的始末。再加上前兩次她親眼目睹的病發,一一說完時,已經走到了寢房門口。
「先生快請進。」阮秋色趕緊上前將門推開,恭恭敬敬道。
陰雨天光線昏暗,屋裡早早點上了燈。榻上安靜地躺著一人,絲毫不受外界的侵擾。
衛珩的景況比前兩日還要糟些。昏迷數日,他看上去清減了一大圈,面色蒼白得幾近透明,眼下也隱隱泛著一層淡青色。
阮秋色見他唇畔有些乾燥,便自然地從床頭的杯子裡點了些清水替他潤了潤。一回頭,卻見吳酩怔怔地立在床邊看著衛珩的面龐,似是有些出神。
她倒沒覺得奇怪——饒是她看慣了衛珩的長相,也要時不時地對著他的臉發上一會兒呆的。
「先生?」阮秋色試探著叫了聲。
吳酩這才回過神來,立刻恢復了生人勿近的神色,輕咳一聲道:「你方才說,寧王這驚懼症,是因他母妃過世而起?」
「是、是的。」阮秋色趕忙點點頭,又想起沅貴妃自戕乃是皇室秘辛,不便為外人透露,便有些吞吞吐吐道,「王爺許是因為……見到皇貴妃的屍身,受驚過度,才落下了心疾……」
「見過屍體的孩童不在少數,患上這嚴重病症的卻不多。」吳酩斜睨了阮秋色一眼,「你還有事瞞著我。」
阮秋色心裡咯噔一跳,竟生出了孩童說謊被抓住般的慌亂:「沒有沒有,我不是故意要隱瞞什麼……」
「罷了。」吳酩不再看她,只將目光淡淡地投向了床上的人,「你不願說,我自己問便是。」
***
時青換好衣服回到後宅時,正看見阮秋色在寢房門口來來回回地轉圈。
「阮畫師怎麼一個人在外面?」時青詫異道,「吳酩大夫呢?」
「在裡面。」阮秋色苦著臉指了指緊閉的房門,「吳神醫說,他治病有自己的規矩,絕不讓旁人在側。我好說歹說,還是被他趕出來了……」
「吳大夫打算如何為王爺醫治?」時青有些著急,「就這樣讓他與王爺獨處一室,我總覺得有些不妥。」
不說時青向來謹慎小心,就連粗枝大葉如阮秋色也覺得有些心虛:「他說……王爺驚懼症的根源,在於先皇貴妃之死。而要醫治這驚懼症,便要原原本本地問出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麼……」
「問?問王爺嗎?」時青聽得皺起了眉頭,「王爺還昏迷著,他要怎麼問?」
「嗯……」阮秋色吞吞吐吐道,「吳神醫說,他有種一種法子,可以讓人在半夢半醒之間,將心裡話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只要點上一種特製的薰香,再用鈴鐺有規律地……」
「萬萬不可!」時青頭一次疾言厲色地打斷了阮秋色的話,「王爺怎會願意在不甚清醒的狀態下,將心裡的秘密和盤托出?何況這吳酩大夫只是個陌生人!」
「我知道,我知道他定然不願的。」阮秋色閉了閉眼睛,橫下心道,「可眼下顧不了那麼多了。我總覺得太后那邊正醞釀著什麼,王爺必須馬上醒來才行。」
「可是……」
瞥見時青仍是一臉憂色,她又拍了拍胸脯道:「是我答應讓吳神醫這樣醫治的,王爺醒來若要怪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便是。」
時青見她滿臉慷慨就義般的神氣,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這也不是怪不怪罪的問題……」
話沒說完,門內忽地傳出一聲脆響,像是瓷器碎裂的聲音。
阮秋色與時青面面相覷,再顧不得吳酩的規矩,趕忙上前推開房門,急急地衝進了屋裡——
衛珩看起來非常痛苦。
他蜷縮在床沿,渾身顫抖,額角滾落著豆大的汗珠,本就失了血色的面容更是蒼白如同金紙一般。
「母……母妃……」他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像是要在虛空里抓住什麼似的,「不要……不要……」
滿地的碎瓷,怕是因為衛珩揮手碰掉了床頭的茶杯所致。
「不要什麼?」站在床邊的吳酩,分毫沒將注意投放在闖進來的二人身上,只是耐心地,專注地,用一種幾近蠱惑的柔和聲調對著衛珩道,「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那聲音實在特別,像是沉沉的低吟,在床榻周遭織就了一層幻夢般的網,將他與衛珩隔絕在裡面。
「血……好多血……」衛珩的嘴唇顫抖著,半晌才模模糊糊地囈語道,「床榻都浸透了……母妃的血……」
他揮動的雙手忽地安靜下來,交疊在身前,像是抱著什麼東西。
不,不是東西。照那形狀看起來,是在抱著什麼人。
吳酩只靜靜地看著他的動作,直到發現衛珩周身的顫抖越來越劇烈,才不緊不慢地問了一句:「你此刻有什麼感覺?」
「冷……」衛珩的聲音細如蚊吶,夾雜著牙關的戰慄,「好冷……」
「冷?」吳酩複述道,「為什麼會冷?」
衛珩的身體抽動了一記,雙臂環得更緊,蜷縮成了一團。他張了張口,卻什麼也沒說,只能聽到牙關緊咬時微微的戰慄聲。
阮秋色忍不住開了口:「因為他正抱著沅貴妃的……」
話剛出口,卻見吳酩猛地一揮手,掌心向外,是讓她噤聲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