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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透過渙散的目光,他看不清衛珩的臉,只看到他用手撐著牢門,像是脫力了一般。
秦五顧不上去想為什麼服毒的是自己,對方卻一副搖搖欲墜的架勢。想不到他在這世上最後一句話,竟是對著這位素昧平生,又水火不容的鐵面閻王。
說什麼好呢?秦五想了想,他的確是沒什麼好同衛珩交代的。可這最後的機會,終歸是不想浪費,於是喉間「嗬嗬」作響,用上了最後的力氣,半晌才擠出一句:「你可一定要……對她好啊。」
衛珩哪裡還聽得見他氣若遊絲的囑託,只覺得周身發冷,肺葉間的空氣也逐漸稀薄。他只知道自己看到屍體便會發作,卻不知道看著人由生到死,心頭的恐懼竟然更甚。
「王爺!」原先站在遠處的差役目睹了牢房內的劇變,匆匆跑過來查看。地上的屍體已經足夠讓人心驚,衛珩慘白如紙的面色更是嚇得他後退了半步:「王爺您怎麼了?」
衛珩分不出心神回答。他雙手緊緊地按在牢門上,指節用力到有些發白,才能勉強撐住了自己的身體。察覺到有人靠近,只下意識地擠出一句:「出去……」
「王爺您看上去很不舒服,要不,我扶您一道出去吧?」那差役上前道。
衛珩的意識有些渙散,只憑著本能將他推離了一丈遠。他咬緊了牙關,又齒縫裡擠出這樣一句:「所有人都出去,叫、叫阮秋色過來——」
第138章 隱患 作話里有內容,大家不要屏蔽作話……
夜裡落了大雨。
更聲剛響過二旬, 偌大的盛京城裡燈火漸熄,星星點點全被夜色浸透。
寧王府後宅卻燈火通明,侍從們撐著油傘, 三三兩兩地立在院中, 不無擔憂地望向門窗緊閉的寢房。
自打今晨, 昏迷著的王爺被抬進阮畫師房裡, 已經過去了一日的工夫。及至傍晚, 太醫院的傅大人也被請了進去,忙活了兩三個時辰,也不知有何進展。
「吱呀」一聲, 房門從裡面打開,阮秋色與時青送著略顯疲態的傅宏走了出來。
「今日真是辛苦傅大人了。」阮秋色向著傅宏拱手道, 「多虧了您,王爺才醒得這樣快。」
傅宏點頭微笑道:「都是分內的事情,哪裡說得上辛苦。只是王爺這病還得仔細看顧,萬不可見風,也不可見日光的。」
時青在一旁道:「阮畫師先回房照顧王爺,我去送送傅大人。」
他說罷便引著傅宏向外行去, 直到步出了王府的後院, 確認了周遭無人,才小聲問道:「傅大人,您方才說的那專攻心疾的師弟,當真就沒有辦法尋到嗎?」
傅宏苦笑一聲道:「若真能找著他,老夫是萬萬不敢貿然為王爺醫治的。這十來年,我那師弟神龍見首不見尾,誰知道他現在何處?一個月前王爺初次發病時,我曾寫了信去師門詢問他的下落, 沒人說得上來。」
「那您最近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在什麼時候?」時青仍不肯死心,又追問道。
傅宏皺著眉頭思量半晌,才道:「大約一年多前吧……聽說是在雍州一帶,為哪家姑娘醫治花痴症來著?」
雍州離京千里,便是快馬也得一月來回。
傅宏又擺了擺手:「老夫那位吳師弟孑然一身,無牽無掛的,每隔一二年才寫封信回師門報個平安。消息傳到我這兒,也不知經過了幾重轉述,多半不準的……更何況已經過了一年多,他總不可能還留在雍州啊。」
時青聞言嘆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只上前搭了把手,將傅宏送上了回府的馬車。
他們二人走後,阮秋色站在原地出了片刻的神,這才注意到不遠處安靜等候著的侍從們。對上那數道擔憂的視線,她安撫地笑了笑:「夜深了,大家快回去睡吧。」
眾人面面相覷,府里的管事上前小心地問道:「阮畫師,王爺已經醒了?」
阮秋色點了點頭,溫聲回道:「醒了有一陣了。太醫說,王爺這病是由於查案辛苦,透支了身子,囑咐他臥床休養半月。」
「醒了便好。」眾人鬆了口氣,管事又問道,「那飲食、看護上可有什麼要注意的?」
阮秋色微笑著搖了搖頭:「這病難纏,太醫吩咐了要儘量避光避人。未來這段時日,王爺的飲食皆由時護衛親自監理,照料的事交由我來便可,你們勿需掛心。」
「可是……」
管事還欲多言,卻見阮秋色輕快地擺了擺手,轉身回了寢房。
***
一進房門,阮秋色揚起的嘴角便垮了下來。
因為衛珩根本就沒有醒。
今早在大理寺,她還是去遲了一步。急急衝到地牢盡頭時,只看見秦五爺仰躺在地,雙目僵直地向著天花板,口角淌著淋淋的黑血——已經死了。
而不遠處的角落裡,衛珩背靠著牢門坐在地上,脫力似的低垂著頭,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意識。
地牢漆黑,全靠火把照明。幽微的光線照在衛珩臉上,就像是夜燈映著霜雪,可見是何等的蒼白。
阮秋色猛地回過神來——若衛珩目睹了秦五爺之死,那他豈不是……
「——王爺!」
阮秋色三兩步撲到衛珩身前,探手去撫他的臉:「王爺你聽得到嗎?」
衛珩雙眉蹙得死緊,額角的青筋也繃了起來,似乎在竭力掙扎著,想睜開眼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