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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不光是裴昱,阮秋色自己縱容賀蘭舒那樣親近,回去也得好好「懲戒」一番才是。
兩人越走越近,夜風將賀蘭舒的溫言軟語送入了衛珩耳畔:「……秋秋,你看,寧王就在那裡等你呢……」
簡直是明目張胆地挑釁。
知道他在這裡站著還敢拉拉扯扯的,怎麼,當他是個死人嗎?
衛珩正欲開口,卻見阮秋色抬起頭看他,空空茫茫的視線像是忽然有了焦點。她鬆開扶著賀蘭舒的手,跌跌撞撞地跑了幾步,然後一頭扎進了他懷裡。
她眼睛睜得極大,雙手顫抖著,緊緊攥著他的衣襟。驚惶,痛楚,凝結成更濃烈的絕望,在她眼眶裡左右衝撞,最終化成了濃重的水霧,遮住了她漆黑的瞳仁。
「王爺……」她聲音梗在喉嚨里,用盡力氣才擠出一句嗚咽,「我……我沒有爹了……」
心裡的火氣早就忘到了九霄雲外,衛珩攬緊了阮秋色的腰,皺著眉頭去問賀蘭舒:「怎麼回事?」
賀蘭舒欲言又止:「還是讓秋秋自己告訴你吧。」
裴昱方才在廳里打了個盹,醒過神來,船已經停了。他三步兩跳地衝下來,看到衛珩,滿臉驚喜的樣子:「表哥!我辦事你還不放心?表嫂好好的,一根頭髮絲也沒少——哎,表嫂怎麼哭了?」
衛珩低下頭看著懷裡的人。阮秋色眼裡滾落著大顆大顆的眼淚,脫力了似的,全身的重量都偎在他身上。
裴昱一把揪住賀蘭舒的領子,正要質問他方才對阮秋色做了什麼,卻見衛珩一把將人橫抱了起來,徑直向馬車走去。
哎,自家表哥都沒說什麼,應該就和賀蘭舒沒什麼關係吧?
他訕訕地鬆了手,正打算跟上去,就撞上了衛珩凌厲的眼刀:「回去再跟你算帳。」
***
阮秋色哭了很久很久。
回程的馬車上,衛珩還像方才一樣把她抱在懷裡。他一手摟著阮秋色,讓她把頭靠在自己肩上,一手輕撫在她後背,像是想要撫平她的抽噎。
他以前有種錯覺,總覺得阮秋色是個愛哭的女孩子。許是因為頭一次見面,他便讓時青假裝要挖她眼睛,嚇得她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沒有半分女兒家的矜持。
後來他也惹哭過她幾回。要麼因為生氣,要麼是因為擔心,總之都是因為他的緣故。阮秋色的傷心來得快也去得快,一點都不難哄。她也並不是為了讓人哄,只默默地淌幾顆淚珠子,從不會哭出聲音來。
衛珩抱著懷裡的人,無聲地嘆了口氣。
她怎麼會是個愛哭的人呢?阮清池走後,她定然是沒有好好掉過眼淚的。
否則再深重的感情,也會被時間撫平了刺痛,想起來只會覺得釋懷。她現在委屈到無法控制,多半是因為這些年來,她一直告訴自己阮清池還活著,自己在這世上的某個角落,還有個愛她護她的爹。
她哭得很響。像是什麼都不管不顧的孩童一般,要讓自己的心碎全部順著淚水流淌出來。這淚水在她心裡積攢了十年,自然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止得住的。
半個時辰的車程,衛珩右肩上的衣料都已經被浸透了。他默默地將阮秋色的腦袋挪向左邊,就這樣抱著她,又在車裡坐了很久。
直到左肩上也是一片潮濕,阮秋色的哭聲才漸漸止歇。她在自己的世界裡沉浸了許久,環顧四周,反而有些茫然的樣子。
愣愣地和衛珩對視了片刻,她又靠了回去,將額頭貼向了衛珩的脖頸。
「賀蘭說,我爹已經死了。」阮秋色喃喃道。
衛珩撫了撫她的背,垂著眼睫看她:「是怎麼回事?」
賀蘭舒知道阮清池的死訊還要早得多。他原先沒告訴她,是因為不忍心;今日告訴她,也是因為不忍心——不忍心看她繼續期待阮清池出現在自己的婚禮上。
他到過賀七的畫舫,自然也看見過那幅畫像。一開始他唯恐賀七是因為自己才盯上了阮秋色,可試探著問了幾句,賀七像是並不知道畫中人是誰,也不關心這個。
賀七隻說這畫是朋友所作。
賀蘭舒知道那畫多半是出自阮清池之手。某夜借著喝酒談天的機會,便問了賀七,他那朋友現在何處。
「死了。」賀七輕聲道,「我最後一次見他,是看著他被人押進黑牢。後來人沒了,地上只剩下好大一灘血。」
……
「王爺你說,世上還有比我更蠢的人嗎……」阮秋色喃喃道,「秦五爺說我爹在蜀地養病,我就信了,還傻傻地幫著他們做壞事,都不知道他們就是殺了我爹的兇手……」
衛珩將她擁得更緊了些,溫聲道:「暗衛已經探聽到了制鈔的那伙人的行跡。用不了多久,本王便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阮秋色卻沒有因為這話得到多少安慰。她哭得累了,貼著衛珩頸上溫熱的皮膚,閉上了眼睛。
「王爺……」她悶悶地說了句,「我覺得我是個很沒出息的人……」
「為什麼這麼說?」衛珩摸了摸她的發頂。
阮秋色聲音有些哽咽:「我應該想著為我爹報仇的,可我現在就只覺得傷心而已……」
傷心擠占了她胸腔里所有的空間,應該有的憤慨,仇恨這些情緒,暫時找不到位置。
「睡一覺吧。」衛珩在她緊閉的眼皮上落下一個吻,「憤怒是需要力氣的。有本王在,你不需要考慮報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