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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後來她路過一家小酒館,猶豫片刻就進去了,一個人要了一小盅梨花白,小口小口的喝著,全然沒注意到身後隔著幾張桌子,有人盯著她的背影瞧。
這不是他第一次這樣瞧她。
盛京里的大小酒館她幾乎都去過,最喜歡去的是林家羊肉館。喝的都是高興的酒,也喜歡跟周圍人聊天,聊到興頭上便容易得意忘形,眉飛色舞地在空中比劃。
那時他常常在想,她就沒有不高興的時候嗎?身為女子,一個人在京中生活,總歸不會太輕鬆吧。
直到有一天,酒客們議論起書畫狀元阮清池的失蹤,正紛紛感慨著阮公英年早逝,一定是天妒英才,阮秋色就進來了。
她好像同那些人吵了一架,那天喝酒的時候誰也沒理,孤零零地坐著,背影都透出些委屈。
就像現在一樣。
那個時候,為什麼他沒走上前,坐到她的對面,安慰她兩句呢?
賀蘭舒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那個時候他剛接手了龐大的家業,知道了無數深藏在黑暗裡不可見光的盤根錯節。那時他想著,他總需要兩三年的時間,把那些陰晦的牽扯盡數剝離,等再與她重逢時,兩人都會是乾乾淨淨,心無掛礙的。
所以他忍住了走上前的衝動,只是安靜地看著,就像現在這樣。
拐過一個街角,駱嚴舟牽著匹馬,跟了上來。
他有些欲言又止:「公子,您實在不該來趟這趟渾水。好不容易與那邊斷了干係……」
自從阮秋色被衛珩帶出了京城,兩人在燕州便失去了行蹤。賀蘭家的眼線查探了許久,才得到了衛珩去青州查案的消息。
駱嚴舟說過,『他』在青州的生意出了問題,沒過多久,寧王便去了青州查案,這其中的關聯,實在讓人無法忽視。
青州畢竟是『他』的地盤,若衛珩真與那人對上,即便是以寧王的身份,恐怕也是難以全身而退的。他擔心阮秋色的安危,故而得到了消息,第一時間就帶人趕來了青州。
原本想在暗地裡觀察些時日,可是今日聽手下回報說她獨自去了醉紅樓,便沒忍住,還是出現在了她面前。
賀蘭舒淡淡地應了句:「總不能看著她陪寧王犯險。」
駱嚴舟神色凝重:「可那人又豈會坐以待斃,若真被寧王查到了,只怕……」
「若真到了魚死網破的時候,」賀蘭舒眼底隱隱有些決然,「不管用上什麼手段,我總要護住她。」
***
傅宏追不上衛珩的腳步,等他提著酒瓶走上了二樓,正好和怒氣沖沖的寧王大人撞上。
「王爺……」傅宏正要行禮,卻被衛珩抬手止住了。
衛珩周身像是籠罩著一層暗沉沉的煞氣,讓人只想退避三舍。傅宏正要告辭,卻見衛珩盯著他手裡的酒瓶,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傅宏看到他拳頭緊了又松,鬆了又緊。過了許久,才嘆出一口氣,沉聲說了句:「把酒給她送去。」
說罷轉身進房,「砰」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了。
傅宏走到阮秋色房門口,看到小姑娘在地上蹲成小小一團,委屈巴巴地用手背抹眼淚。
人到中年的傅大人自己也有女兒,看她這樣,心裡有些不落忍。他嘆了口氣,也緩緩蹲下了身子,將那酒瓶放到了她面前。
「吵架是很平常的事,」傅宏放軟了聲音勸她,「寧王一看就不是會說軟話的性子,阮畫師多體諒體諒他,彆氣著了自己。」
阮秋色有些不好意思,把臉埋在了肘間,悶悶地說:「明明就是他做錯了,還衝我發火……」
傅宏溫和地笑了笑,又把那酒瓶往前推了推:「寧王他嘴上厲害,心思倒是細的。喏,這酒就是他怕你在客棧里悶得慌,特意給你帶的。」
阮秋色抬起眼瞄了瞄那酒瓶,哼了一聲,把臉別向了一邊:「誰要喝他的酒。」
她想了想,又覺得有些糊塗:「他既然肯給我帶酒喝,為什麼又要發那麼大的火呢?」
是嫌她自己偷溜出去,所以生氣嗎?
傅宏雖然不知道他們方才在房裡說了什麼,但想起了衛珩看到賀蘭舒時,突然變得陰鷙的眼神,心裡哪有什麼不清楚的。
小兩口吵架,無非那點原因。傅大人輕咳了一聲:「方才,王爺看到賀蘭公子從客棧里出來,許是誤會了吧?」
阮秋色倏然睜大了眼:「賀蘭公子?賀蘭舒?」
他怎麼會從客棧出來?難道是一直跟著她?
還沒想明白這茬,阮秋色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傅大人認識賀蘭公子?可方才在醉紅樓……」
方才在醉紅樓,賀蘭舒將傅宏指給她看時,說的是」有位老先生在看你」,並不像認識傅宏的樣子啊。
傅宏一愣:「當今太后算是賀蘭家的親族,先皇在世時,老夫進宮請脈時遇到過一兩次,也去給他看過一回傷寒,自然是認識的。」
阮秋色聽他這樣一說,突然想到,賀蘭家與上次在玉凰山謀害衛珩的事脫不了干係,賀蘭舒現在又來了青州,還恰好出現在了今晚的醉紅樓。雖然他說是為了生意,但這樣的巧合,怎麼想都讓人覺得可疑。
「傅大人要不要去提醒一下王爺,就說今日賀蘭公子也去了醉紅樓,說不準就是奔著他去的。」阮秋色悶聲道。
傅宏笑吟吟的:「阮畫師何不自己去同王爺說?王爺還不知道你今日也去了醉紅樓,又以為你同那賀蘭公子同行,眼下正在氣頭上,老夫可不敢去撞他的槍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