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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衛珩想起昨夜被那雷聲阻斷的剖白,面色突然僵了僵,半晌才慢慢將書放下,低聲說了句:「那倒沒有。」
「哦?」時青吃了一驚,「那王爺為何決定迎娶阮畫師?」
衛珩彆扭地別開了眼,一字一句說得緩慢:「本王對她做了些過分的事,總要有個交代。」
昨夜他清醒時,原是做好了打算,在局勢尚未明朗,前路並未安定時,不讓阮秋色攪進這趟渾水裡。可他們的肌膚之親過於徹底了些,若真置之不理,實在委屈了她。
罷了,左右情勢還沒危急到護不住一個女子,將她放在身邊,牢牢地看顧好,自己也更放心些。
「恕屬下直言,」時青猶豫片刻,才道,「若王爺對阮畫師如此說,她未必會答應嫁您。」
「為何?」衛珩詫異地睜大了眼,「她分明……不討厭本王。」
自他醒來,便反覆地回想著昨夜的情形。阮秋色看他的眼神里滿是羞惱,卻沒有半點厭惡。就算是推拒他時,小手亦是軟綿綿的,倒叫人欺負得更理直氣壯。
更別說後來她像只溫順的小羊般窩在他懷裡,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迷迷糊糊地問什麼答什麼。若她對自己真無半分情意,怎麼可能會有這樣放鬆的姿態?
何況她睡著時,嘴角分明是帶了笑的。
「屬下以為,天下的女子,想要的都是一份真心,而非一個交代。」時青嘆了口氣,決定送佛送到西,「王爺至少要讓阮畫師知道您的心意,以真心換真心,才能讓她心甘情願地答應。」
衛珩聽了這話,眼中的神色有些掙扎,猶豫了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不情不願地悶哼一聲道:「本王虧了。」
「嗯?」時青有些不解。
衛珩嘴角撇了撇,難得露出一絲孩子般的賭氣:「以全心全意換別人三心兩意,可不就是虧了。」
他還沒忘記阮秋色心心念念宿月公子的事,何況她對那賀蘭舒也是關切的很,心下難免覺得不平。
他的世界裡只有阮秋色一個女子,可阮秋色的世界,卻是狂蜂浪蝶,五彩斑斕得很。
可他又能怎麼辦?
衛珩在心裡嘆了口氣,當然只能選擇原諒她啊。
時青不禁有些失笑。他心裡忖度了片刻,左右王爺與阮畫師之間到了最後的關口,總不能眼看著他淨吃這不明不白的飛醋,索性輕嘆一聲,同他挑明:「王爺,屬下倒有個笑話要講。」
「什麼?」衛珩意興闌珊地掀了掀眼皮。
「前幾日阮畫師對我說,她覺得王爺有龍陽之好。」時青一本正經道,「王爺您說,好笑不好笑?」
「她胡說什麼——」衛珩當然沒覺得好笑,他皺著眉頭輕嗤了一聲,然後突然明白過來,整個人完完全全地呆住了。
時青看著他的臉色,忍住了笑意,又補上一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大豬蹄子是坊間女子對情郎的愛稱。說起來,女人的心思還真讓人捉摸不透呢。」
時青說罷,也不去看衛珩如遭雷劈的神色,轉身掩門而去,深藏功與名。
***
這一夜對衛珩來說過得分外漫長。
兩情相悅一詞於他而言,原本只是那些才子佳人的書里造作的說法。可今日嘗到兩情相悅的滋味,才知道這真是世間最極致的快樂。
我心悅的女子亦心悅於我,這個念頭在心裡兜兜轉轉,途經之處,儘是回味無窮的甜意。
這甜意像她唇角的梨渦,像她微涼的唇瓣,又像極了她那晚看他時,眼角眉梢褪不盡的羞意。
衛珩覺得元宵夜的那場焰火像是盛放在他腦海里,吵得他不得安眠,輾轉反側。
卻又甘之如飴。
天光微明時,他獨自去了王府的庫房。這裡被侍從收拾得齊齊整整,各式珍奇寶物陳列在架上等待著主人挑選。
他卻逕自走到了庫房最里的小門前,那門上落了鎖,鑰匙他一向隨身攜帶。
小小的隔間已經數年無人問津,驟然開啟的小門揚起一片微塵,在熹微的日光里上下飛騰。衛珩在門前靜立半晌,緩步走了進去。
房間裡陳設著一桌一椅,比平常桌椅小了一圈,是給孩子用的尺寸。旁邊的木架上放著些孩子的玩物,卻不是尋常的蹴鞠,風箏什麼的,都是些九連環,孔明鎖,還有玉石做的圍棋。
這些兒童的玩具,皆是由父皇從各地搜羅來的珍奇材料打造。
都是他兒時最喜歡的玩意兒。
他十九歲那年征西回京,父皇便刻意模仿著他們父子間曾經的熟稔,將他帶到幼年的庭院,告訴他,這些物件一直被好好保存,一如父皇心裡的父子之情。
對九五之尊的帝王來說,父皇那時的笑容可以稱得上殷勤。
他淡淡地俯首謝恩,以君臣之禮做出了回應——物件可以抵抗歲月的侵蝕,人心卻不能。
可後來不知怎的,在父皇薨逝以後,他還是將這些物件都帶回了府中,仔細封存起來。
衛珩在桌邊翻找了片刻,終於找出個精巧的木匣。打開一看,是一塊瑩瑩潤潤的羊脂白玉。那玉佩上精心雕琢著一隻鴛鳥,墜著的絲絛有些陳舊,但絲毫不掩玉石的光華。
這玉母妃戴了多年,貼著頸子,養出了剔透的水頭。當年父皇一怒之下,毀掉了母妃所有的遺物,只有這塊玉被他攥在手裡,昏迷時也不曾放開,才得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