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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他與她朝夕相對,又是一致的立場,漸漸也生出些若有似無的情愫。
青鸞進京面聖之心比他還要強烈,自不會想辦法逃脫,於是他也沒像對一般俘虜那般,日日將她關在囚車裡。某日行至山谷,還應她的請求,放她進山澗沐浴。
軍中只有她一個女子,裴昱無法,只能留在山溪不遠處等她洗完。
水聲泠泠,他周身的樹木山石上能看到流動的水波光影。心儀的女子就在他背後洗浴,少年人難免心猿意馬,有些坐立不安。
就是在那樣分神的情況下,他腳腕一痛,低頭一看,卻是一條山中的青斑花蛇。
青鸞聽他驚呼,撿了衣服披在身前就過來查看。含光國林木叢生,她對山中的毒物自然十分了解,一眼就看出那青花蛇身帶淫毒。她急急地告訴他,此蛇之毒,可以迷人心智,使人慾念大漲,需要男女交合才可解,否則不出一個時辰,便會血氣逆行而亡。
青鸞此時未著寸縷,只用衣物遮掩了要害,更讓裴昱周身血氣翻湧,幾乎無法自持。青鸞亦是急於為他解毒,幾乎沒有猶豫,就將身前最後一絲遮擋也扔在了一旁。
從那之後,裴昱在心底暗暗發誓,此生絕不負她。
他們順利回京,陛下大喜。青鸞作為俘虜,被幽禁於宮中偏殿,而他第一時間前去面聖,稟明含光國的冤屈。
卻不料陛下顧左右而言他,在他幾次三番地請求下,終是道出,覆滅含光國,原本就是他與賀蘭家合力定下的計謀。只因含光國山中的錫礦,足以讓我朝國庫充盈,才能在征西一役上更無後顧之憂。
他不知要如何告訴青鸞這殘酷的真相,作為將領,他亦是沒有去見俘虜的機會,只是在回京第七日,陛下的晚宴上,派自己的親信去偏殿解救青鸞,卻不料含光國的細作比他快了一步。
他那時也不過十六歲,只想著先將人劫出來,等父兄回朝,再從長計議。卻不料他從酒宴回來,得知的是青鸞已然失蹤的消息。
他知道是自己沒有兌現承諾,讓她失望了。但他仍存著一線希望,可以跟她解釋,告訴她不是他不想幫她,只是要等,要等自己更有權勢的父親,更具謀略的表哥回來,一定能想辦法幫她沉冤昭雪,懲戒惡人。
可他先等到的,是她遍體鱗傷,殘破不堪的屍身。
裴昱的喉頭髮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嗚咽,再睜開眼時,已是雙目赤紅。他死死盯住了賀蘭舒,拔出刀來,一步步向他迫近。
他已經遲了四年,但終是等到這一天了。
「世子,我手無寸鐵,你這樣倒像是在欺負人。」賀蘭舒目光沉沉,卻仍能鎮定地說出話來,「何不給我一個與你公平較量的機會?」
裴昱冷笑一聲:「你想拖時間也該找個像樣的藉口。我夜探敵營取敵將首級時,你還不知道在哪裡玩泥呢。」
他話音剛落,便有馬蹄聲朝懸崖而來。阮秋色滿懷希望地回身看去,是十一二個通身黑衣的人,正朝這邊奔來。
她又去看賀蘭舒的臉色,卻見他面色更白了幾分,就知道來的都是裴昱的人。
「你那些護衛的微末功夫,能敵得過我訓練有素的近身親隨?」裴昱嗤笑一聲,將刀拖在地上,一步一步逼近了賀蘭舒,「沒人能救得了你,哪怕真有人來,來一個,我殺一個。」
阮秋色看他目光決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動手,她瞬間想起的,卻是衛珩在車裡說過的那句:「我不會讓裴昱出事。」
衛珩與裴昱自小一起長大,在裴昱混跡於京中紈絝之間以前,他們的感情應該是極深厚的。
如今裴昱打定主意要手刃了賀蘭舒,自己也得賠上性命,保不齊整個鎮北侯府都要受到牽連。到那時候,衛珩一定會很難過很難過吧。
一想到衛珩脆弱無助的樣子,阮秋色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飛身一撲,攔在了裴昱的刀前。
「讓開。」裴昱冷冷開口,眼底流竄著瘋狂的殺意,「否則我連你一起殺。」
「裴昱,你聽我的,」阮秋色目光懇切,急聲說道,「你不能這樣解決問題,賀蘭舒若真有罪,自有律法懲戒他,你表哥也會……」
裴昱手腕一動,那把戰場上砍下過無數敵軍首級的鋼刀,瞬息之間便被他揮起,直指阮秋色的面門,帶起的刀風讓她鬢邊的碎發微微一動。
「我憑什麼聽你的?」他一字一頓,說得如同嗜血的修羅,「讓開。」
阮秋色閉上了眼,面前是裴昱的鋼刀,身後是他親隨噠噠的馬蹄,她知道自己回天乏術,一時間整顆心都沉了下去。
衛珩一路疾馳,上山的路被他跑得如履平地,身下的駿馬奮力驅騁,脖頸上滲出帶著血色的汗滴。
衛珩俯身,安撫地貼在剎雪耳邊,對它說了聲抱歉,手上的馬鞭卻揮得更重了幾分。他一路飛馳進了杏林,這裡的戰局已然結束,地上橫七豎八都是賀蘭府的護衛。
他心下一沉,看清了地上的馬蹄印,便驅著剎雪,向著懸崖的方向奔了過去。
離得老遠,就看見裴昱的親隨坐在馬上,合圍住了懸崖突出的那塊平台。
人馬稀疏處,還能看到裴昱一手執刀,目光陰狠地指著阮秋色。
而她雙手大張,將賀蘭舒護在了身後。
衛珩縱馬狂奔,在裴昱親隨的包圍圈邊翻身下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