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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2 03:45:15 作者: 餘一尾
「我在……畫畫。」阮秋色回答得有些心虛,畢竟她在背後悄悄勾畫的,是他的剪影。
衛珩淡淡一哂:「沒有紙筆,你怎麼畫。」
阮秋色也笑了笑:「畫畫不是一定要紙筆的,在心裡畫就可以了。就像王爺在心裡推演案子一樣。」
看到衛珩似乎仔細在聽,她便順著說下去:「這方法是……有人教我的。我從小被人帶著跑遍了大江南北,那時候性子皮,總不願意規規矩矩地坐車。那人便教我閉了眼,在心裡畫畫。」
一開始她是坐不住的,總覺得手腳都痒痒,但看看身邊人閉著雙目,像棵青松般一動不動,她也不由得沉下氣來,咬著牙,強迫自己進入心中的圖畫中去。
阮秋色說著,又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心還不夠定,心畫時總忍不住手也跟著動。若換成那人,心中畫著萬里河山,也是巋然不動的。」
衛珩不由得抬目看了她一眼。
阮秋色臉上的神色讓他覺得陌生。她說完了最後一句,還怔怔地望著窗外,目光里有幾分神往,但悵然之色要濃烈得多。
「那人是你爹吧。」衛珩難得應了一聲,閒話家常般的語氣。
阮秋色沒回答,只是對著他笑了笑。
十年前那場紛紛揚揚的大雪好像又落在了她眼前,雪幕中有個男人的背影步履匆匆,任她在後面如何的追趕哭求,摔得滿身泥濘,也終是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我不是你爹。」
這是那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馬車駛過了永寧門,入目的繁盛街景便換做了高門大戶。這一帶是世家望族聚居之地,建築物也都是別處沒有的氣勢恢弘。
阮秋色隔著車門叫住了車夫,又衝著衛珩拱手道:「王爺,我有些私事要去辦,稍後自己回大理寺就好。」
衛珩沒說什麼,阮秋色便跳下車,對著路邊的門戶牌匾仔細瞧了起來。
***
世家宅邸占地甚廣,阮秋色一戶一戶地看過去,看到「賀蘭府」三個大字時,衛珩的馬車早就消失在了視野里。
匾額上的字寫得遒勁有力,是百年前的書法大師鄭郄所作。
賀蘭氏世代為商,東市里專為達官顯貴開設的商戶十之七八都是賀蘭家的產業。百餘年的積累使得賀蘭家的生意在各州府盤根錯節,族人更是藉由聯姻,科舉,與官家勢力結合得緊密。是以民間有句俗語,賀蘭家打個噴嚏,全國都要抖三抖。
阮秋色上前拍了拍門,值夜的小廝出來客客氣氣地問她:「客人深夜來訪,有何貴幹?」
這小廝低眉斂目,說話前先是規矩地行了一禮。俗話說富不過三代,賀蘭氏延續了百年的興旺,想來與這森嚴的家規密不可分。
阮秋色不假思索道:「我來找你們長公子。」
那小廝仍然攔在門口:「長公子恐怕已經歇息了。敢問您尊姓大名,我明日回稟了公子,給您寄去名帖,再請您來拜訪。」
他這話說得禮數周全,阮秋色卻聽出來這賀蘭公子不是那麼容易見到的。
「那便請你通傳一聲,我是大理寺派來查案的,姓阮。你家公子今日去了鎮北侯府赴宴是不是?眼下有個案子,要找他了解一下情況。」
那小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雖沒全信了她的話,但牽涉了大理寺,他想了片刻,便去後宅稟報了。
阮秋色抿唇笑了笑。她方才扯了謊,此刻她來找這賀蘭公子,其實是受了雲芍囑託。
今日宴席上共來了六人,鎮北侯世子中毒後,另外五人家裡都遣了人來侯府討說法,只有賀蘭公子那裡沒有消息。
雲芍對那賀蘭公子多少有些好感,眼下便擔心得不行,一定要她上門去看一看。光是打聽還不夠,必須要親眼見著他安全無礙才能安心。
雲芍的擔心也不無道理。如今這賀蘭氏大半家業操持在長公子手裡,即便賀蘭公子真的中了劇毒,府里多半也不願傳出風聲,免得對家蠢蠢欲動。
阮秋色等了一炷香的工夫,便看見那小廝匆匆走來,恭敬地朝她一揖:「姑娘請隨我來。」
賀蘭府竟比寧王府還要再大幾分。阮秋色跟在那小廝後面,沒一會兒就繞暈了自己。那小廝將她帶到了花園裡的涼亭,有一人正端坐在亭中,身子裹在雪白的貂裘里。
那真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他生得劍眉星目,此刻面上沒帶著笑意,看著便有些銳氣。與那硬朗的眉眼不同,他下巴生得秀氣,唇又極薄,整張臉便籠上了一層陰柔,讓人捉摸不透。
阮秋色看著傳說中的賀蘭公子,也明白閱人無數的雲芍為何青睞此人。被這樣的人一擲千金地欣賞著,哪個女子都會有些動心的。
「阮姑娘好,」那賀蘭公子輕淺一笑,「恕我孤陋寡聞,竟不知大理寺還招了女子。」
他聲音清朗,讓人覺得如沐春風。阮秋色便也笑笑:「是我扯了謊,公子莫怪。我只是受了一位姑娘之託,過來看看您是否安好。」
賀蘭公子臉上便帶了微訝之色:「我怎麼會不好?」
阮秋色猶豫了一瞬,到底是想著不能隨意泄露案情,便只好模糊地說道:「有位喜歡你的姑娘,她覺得你或許出了事……」
「喜歡我的姑娘多得很,」賀蘭公子眼底蘊了些笑意,「阮姑娘是說哪一個?」
聽到他這麼說,阮秋色是吃了一驚的。她只知道雲芍口中的賀蘭公子是個好看又溫柔的人,卻沒聽說過他說話不僅直白,而且自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