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2章 少了一情一愛（一更）

    環境確實能改變人的情緒和心態，看到周圍綠草如茵、荷塘垂柳的樣子，墨靈犀的心情放鬆了不少。

    墨靈犀隨著藍暮慈坐在一個亭中石桌兩旁，有些疑惑的開口問道：「你想聽我說什麼？」

    藍暮慈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有一搭沒一搭的敲著桌面，嘴巴微微嘟起，似乎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那模樣就好像被先生考的問題，難住了的學子一樣。

    看到藍暮慈這個有些呆萌的樣子，墨靈犀戒備心徹底放下了，雖然是一縷孤魂，但誰說鬼魂就得害人呢？墨靈犀心中不免嘲笑了一下自己的膽怯和小心翼翼。

    「先說說你的祖母藍海月吧，你對她了解多少？」

    藍暮慈眼睛裡亮晶晶的，看的墨靈犀都有些心虛，她實在對自己這位外祖母了解的不多。

    「我只聽人說，她是非常厲害的藍大將軍，統領了五行軍……」墨靈犀話還沒說完就被藍暮慈有些調侃的聲音打斷了。

    「嘁~怎麼可能哦！那丫頭……」

    墨靈犀好奇的看著藍暮慈。

    藍暮慈笑笑，似乎很習慣性的想拿桌子上的茶杯，可伸手卻撲了空，隨後頗為遺憾的砸了砸嘴。

    墨靈犀也不知為什麼，可能是血緣關係使然，除了最初的恐懼之外，現在倒是對藍暮慈十二分的放心。

    看出對方的意圖之後，墨靈犀素手一揮，一套茶具便出現在石桌上，茶壺裡茶香四溢，紅泥小爐上還坐著一壺熱水，咕嘟咕嘟冒著熱氣，給這園子平添了幾分生氣。

    藍暮慈挑挑眉，有些小意外，卻沒有驚訝。只是笑眯眯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之後，開口道：「小丫頭，看來你的父親還是個大人物呢！」

    墨靈犀不明所以。

    藍暮慈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說回藍海月。

    「我死的時候，海月那丫頭還不滿三歲，整天吵著要好吃的要美美的，她怎麼會脫下紅妝換戎裝呢？」藍暮慈眼睛瞟向空中，似乎在想像自己女兒長大的樣子。

    墨靈犀有些心酸了：「曾祖母是怎麼……」

    「怎麼死的？」

    墨靈犀點點頭。

    藍暮慈聳聳肩，不像墨靈犀那麼在意，態度很隨意的說道：「外族侵擾，我奉旨率五行軍鎮壓，大捷歸來之日，接到皇帝聖旨，命我駐紮鳳雛山坳待命。沒想到啊……」

    藍暮慈頗為遺憾的嘆口氣，喝了口茶繼續說道：「沒想到那一駐紮便是將我五行軍，送往了不復之地。」

    墨靈犀有些愣了，然後連忙搖頭道：「我聽到的不是這樣的。」

    藍暮慈來了興趣：「你聽到是是什麼樣的？」

    「五行軍大勝，卻居功自傲不肯奉旨回寒城，得知四大家族聯手叛變，五行軍為自保不願回城勤王救駕，只給孤氏皇帝傳信，讓他棄城而逃。藍氏五行軍叛變，遭遇天譴，命喪鳳雛山。」墨靈犀越說越小聲，生怕觸怒了藍暮慈。

    可沒想到藍暮慈竟然笑了：「噗……哈哈哈哈！這都誰編的，也太沒譜了！」

    墨靈犀搖搖頭，她也不知道始作俑者是何人。

    藍暮慈笑了半天，笑的眼淚都出來，捂著肚子說道：「哈哈哈，太逗了，我藍氏五行軍，不勤王救駕，讓孤氏棄城而逃，卻葬送了我樓藍城？也不知那造謠的人怎麼想的，就算我藍氏有不臣之心，總不可能把自己祖祖輩輩的城棄了吧！」

    墨靈犀見藍暮慈笑，心中鬆了一口氣，繼續問道：「那當年鳳雛山到底發生了什麼？」

    藍暮慈笑聲戛然而止，喝了一口茶重重嘆口氣。

    「山崩地裂！」

    墨靈犀愣住了。

    藍暮慈繼續解釋道：「鳳雛山坳是一處天險，兩邊分別是高聳入雲的山峰，山坳地闊而平，可那處山坳兩側都是狹長的甬道，最窄的地方僅能容下二人並騎，整個山坳就像兩頭尖尖的螃蟹。這可絕對不是屯兵駐紮的好地方。當年我也曾質疑過這個聖旨，可是來傳旨的是當朝太子，太子傳旨之後便與我們一同住在營盤中，所以便漸漸放下了戒心。」

    「誰曾想駐軍後的第七日深夜，兩側高山忽然發生崩塌，將我五行軍悉數埋在山坳中，兩側出口也被四大家族的人堵上圍剿，那種狹長的出口，完全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我的十二星辰鏈就是在那個時候散落的，好在那時候我派出去一隻千人左右的隊伍護送海月先行回樓藍城，才讓海月躲過一劫。」

    「祖母她應該沒有進樓藍城。」墨靈犀喃喃道。

    藍暮慈點頭：「我魂歸故里，等待下一個五行令的主人來，這麼多年也從那些冤魂屈鬼中了解了一些情況。護送海月的隊伍救了不足一歲的小皇子孤昊空，隨後逃往哪裡就不清楚了。」

    墨靈犀有些不明白了：「五行令的主人？若是說五色鳳羽花的話，那似乎不止我一個人有。」

    藍暮慈聳聳肩，一副所謂的態度：「從前藍氏嫡系大多都有，後來不知怎麼每一代就只有一個了，而這一個也未必是五行令的主人。」

    「五色鳳羽花只是一個傳承的胎記，能激發五色鳳羽花能力的人，才是五行令的主人，只有五行令的主人，才能得到藍氏傳承，你祖母藍海月沒有，你娘親藍雲諾也沒有，如果有，她們早就來找我啦！」藍暮慈笑眯眯的說著，似乎聊得不是兩個已故的親人，聊得像普通家常一樣。

    墨靈犀咽了咽口水，開口道：「我舅舅，藍風承，他似乎有，因為我親眼看到他克制了五行木和五星水。」

    藍暮慈哦了一聲，很無所謂的說道：「可惜他是男子呀，你忘了我給你說的啦，藍氏是以女為尊的，只有女子才能做藍氏家主！同樣只有女子才能得到藍氏傳承呀！」

    墨靈犀砸吧砸吧嘴，對於藍暮慈語氣中始終無所謂輕飄飄的樣子，有些不太習慣。

    「海月是怎麼死的？」藍暮慈忽然問出一個比較沉重的問題。

    墨靈犀搖搖頭：「我不清楚，只聽說是中毒而死。」

    藍暮慈嘆口氣道：「難怪了，我藍氏一族世代沙場領兵，若不是戰死沙場或者壽終正寢的，都不能魂歸故里。可憐的丫頭啊，想來應該是去輪迴了吧！」

    藍暮慈又問道：「你娘親呢？她是怎麼死的？」

    墨靈犀嘆口氣：「生我的時候難產而死。」

    接下來墨靈犀又細細說了自己在墨府的事情，和藍氏孤氏反目為仇的事情，還有藍風承和白九夜分別要顛覆四國統治的事情，把她知道的基本上都說了一邊。

    藍暮慈聽的高興，時而感嘆，時而氣憤，時而愉悅，時而幸災樂禍，宛如一個聽書的人一般，似乎這些事情都與她無關。

    待墨靈犀細細說完一切之後，藍暮慈拍了一下大腿：「不可能！」

    墨靈犀本能的一哆嗦：「什……什麼不可能……」

    藍暮慈撇撇嘴說道：「藍氏不可能背叛孤氏，這其中一定有誤會。」

    「為什麼這樣說？」

    藍暮慈嘆口氣道：「風雲萬變，天跡種種，立談中，死生同，一承一諾千金重，這是我留下的不成之作。你祖母用此詞中字，為一雙兒女起名風承雲諾，就代表她忠於孤氏，也教導她的孩子要信守承諾永遠守護孤氏。」

    墨靈犀雖然對母親和舅舅的名字來歷有些感慨，但是並不完全信服藍暮慈的話。

    「人是會變的……」墨靈犀喃喃道。

    藍暮慈看向墨靈犀，收起了臉上的笑意，有些嚴肅的說道：「你是這一代藍氏家主，若是族中有人誤入歧途，你應該引其歸正道，若是族中人被誣陷，你更應該查明真相為其沉冤昭雪。靈犀，你做得到麼？」

    墨靈犀忽然感覺自己身上擔子很重，但是她卻沒有生出要拒絕的心思，她本就想調查清楚當年的事，尤其是查清楚父母雙親的事情，若是可以再幫舅舅找到他的親生女兒，幫白九夜找到他的妹妹。

    或許這樣就可能化干戈為玉帛了……

    白九夜……墨靈犀想到這個人忽然一陣頭疼，忍不住皺起了眉。臉上表情在狠厲和悲傷中交替更換，看起來整張臉異常扭曲。

    藍暮慈臉色一變：「你這是怎麼了？」

    墨靈犀說不上自己怎麼了，但是藍暮慈的話把她的注意力從白九夜的身上轉移了，不想他，頭疼的感覺便消失不見了。

    藍暮慈皺眉看著墨靈犀，忽然伸手食指和中指一同點了一下墨靈犀眉心。

    滋，一聲，墨靈犀感覺眉心一疼，仿佛被什麼燙了一下一般。

    藍暮慈放下手，表情不復剛剛的輕鬆愉悅，而是一臉凝重。

    墨靈犀看她這個表情，心裡就咯噔一下，剛剛談起樓藍城覆滅，藍海月慘死，藍暮慈都一臉淡然輕鬆，偶爾還笑笑後人的愚蠢，可如今怎麼表情這麼可怕。

    「我……我怎麼了？」墨靈犀試探著問道，那種忐忑的心情就好像在醫院問醫生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一般，又渴望知道真實的答案，又擔心得到的答案超出承受的能力。

    藍暮慈拈了拈剛剛點在墨靈犀額頭上的手指，一些黑色的粉末從指間滑落。

    「你這丫頭，怎麼什麼都敢吃。」藍暮慈表情凝重。

    「我……我吃了什麼？」墨靈犀疑惑。

    藍暮慈抿唇上下打量著墨靈犀，心中思索著，是誰給她餵了忘川水，那東西亦正亦邪，說壞也不算壞，它可以增強人的體質大幅度提高內力，對於一個即將接受藍氏傳承，但是卻沒有武功底子的墨靈犀來說，是大有裨益的。免得她筋骨受不住藍氏傳承的巨大能量，再導致一命嗚呼。

    可是忘川也算不上好東西啊，它會讓人忘情去愛……

    七情中，喜、怒、哀、懼、愛、惡、欲，少了愛。

    六欲中，食，財，物，權，情，性，沒了情。

    少了這一情一愛，人生不就只剩下物慾權勢了？

    藍暮慈也是過來人，雖然是藍氏家主還是一代大將軍，但是女人總會有過少女情懷總是詩的日子，這無情無愛的日子，一輩子到頭又有何意思？

    「丫頭，你愛上了誰啊？」藍暮慈好奇。

    墨靈犀愣住了，愛上了誰？她感覺自己現在誰也不愛啊，墨靈犀腦海中又晃過白九夜的影子，但也只是晃過而已，她已經感受不到自己的對他有什麼情緒波動了。

    「我……曾經……算是……勉強算是嫁給了孤氏太子。」

    在藍暮慈的有心打探下，墨靈犀又把她和白九夜的糾葛說了一遍，說的過程中宛如自己不是當事人一般，沒有悲苦也沒有歡喜。

    聽完一切之後，藍暮慈心中有數了。嘆口氣道：「你們這些孩子啊，就是能折騰，這命中注定要在一起的人呢，是分不開的，命里無緣的人呢，也強求不來的。唉，你那個舅舅是個命苦的人，曾祖母希望你能幫他脫離苦海，摒棄執念。」

    墨靈犀不太明白的皺皺眉，藍暮慈抬頭看了看天，有些遺憾的說道：「時辰到了，你該走了……」

    墨靈犀眨眨眼。

    「把星辰石給我吧。」藍暮慈收起臉上的笑容，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

    墨靈犀連忙就把手上的星辰石放到了桌面上。

    藍暮慈將十二顆形狀各異的星辰石放在手中，雙手合十再打開，十二枚星辰石立刻串成一串變成大小統一的一雙晶瑩剔透的珠子。

    藍暮慈將十二星辰鏈套在了墨靈犀的手腕上。

    「靈犀丫頭，你體內有忘川水，這東西無解，但是也不是萬能的，它雖然會影響人的情緒，但是卻無法改變與生俱來的本心，得到藍氏傳承，你可要守護好這裡啊！」藍暮慈用手指點了點墨靈犀的心臟位置。

    「你要記得，我們藍氏沒有判臣，更沒有佞臣，無論男女都是頂天立地光明磊落的悍將！立談中，死生同，一承一諾千金重！」

    藍暮慈話音一落，胸口便迸射出一道五色光束，光束直逼墨靈犀的胸口，一種焚燒灼熱的感覺從胸口蔓延開讓墨靈犀無心再去回應藍暮慈的話。

    手腕上的星辰連流光溢彩，解毒空間裡的麒麟金甲和神舞金槍蠢蠢欲動。

    「啊——」墨靈犀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此刻的她感覺全身骨頭都被敲碎一般疼痛，這種疼比當日在藥塔里服用四顆毒藥洗精伐髓時，還要疼上一百倍一千倍。

    靈魂在撕扯扭曲，墨靈犀一度產生了放棄的心思，不想這麼疼了，她不要這傳承了還不行麼？

    然而這個想法剛剛升起來，腦海中就響起藍暮慈的聲音：「丫頭，你若放棄了，我將魂飛魄散永世不得入輪迴，你這麼狠心嗎？」

    墨靈犀咬緊牙關，她可以死，但是她沒辦法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曾祖母為了自己而魂飛魄散啊！

    不知過了多久，胸前五色鳳羽花那裡的灼燒感終於退去了。而手腕上的星辰連忽然迸射出金色光芒，金光乍現將墨靈犀整個人包裹在其中。

    各種槍法、劍法、武功招式、內功心法，各種陣法、兵法、領兵之道、用兵之法。一股腦的湧入墨靈犀的大腦。

    隨著金光漸漸褪去，剛剛一襲醬紫衣裙的墨靈犀，此刻已經換做一身金甲戎裝，墨發三千高高束在頭頂，身披金甲，手持金槍，眼如寒星，宛如天降神兵！

    墨靈犀睜開眼，愣愣的看著自己身上的盔甲，原來這才是麒麟金甲本來的樣子，它不僅僅是一個小坎肩，而是一整套。

    墨靈犀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這麼興奮過，全身都充滿了力量，她手持金槍隨意出了一招，砰的一聲巨響，剛剛她和藍暮慈聊天的亭子瞬間被一招擊碎，化為齏粉。

    墨靈犀又驚又喜。

    「哎哎哎，我說你這丫頭，有能耐了也不能砸自家東西啊。」

    是藍暮慈的聲音。

    墨靈犀連忙看過去，就見到藍暮慈此刻身形已經變成了半透明的狀態，名副其實的鬼魂了。

    「曾祖母！」墨靈犀有些緊張。

    藍暮慈看到墨靈犀黑白分明的雙眸心中頗感安慰。雖然那忘川水會讓人戾氣大增，可是在這丫頭的心中善念遠遠大於惡念，又沒有貪婪之心，所以忘川對她來說終究還是沒有改變她的本性。

    至於缺少的那一情一愛，就要看以後的命數了。誰讓忘川無解呢……

    「丫頭，藍氏的傳承都給你了，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情噢！」

    墨靈犀點點頭：「我會查清楚當年是誰從中作梗讓五行軍覆滅，讓孤氏大商崩塌的。」想了想又補充道：「我也會查清落霞峰的事情，若是舅舅是清白的，我一定不讓人冤枉他，若是舅舅誤入歧途，我定將他引回正路。」

    藍暮慈欣慰的笑著，這丫頭真是不錯，明明喝了忘川水，卻還能一身正氣。難怪五行令會選擇她為宿主了。

    「走吧，回去吧，去做你該做的事……」

    藍暮慈話音落下，身影變的越來越淡，最後消失於眼前。

    墨靈犀眼前白光一閃，讓她下意識閉了閉眼，等再睜開的時候，墨靈犀發現自己竟然站在樓藍城的城門外。

    城門緊閉，她似乎根本沒有進城，難道剛剛一切都是幻覺嗎？

    墨靈犀低頭看看自己，發現自己身上還是穿著那一身醬紫的長裙，並沒有穿鎧甲。

    她連忙看向手腕，發現十二星辰鏈確實掛在手上，心中微微鬆口氣，看來不是幻覺。

    墨靈犀轉身看向沒有吊橋的護城河，心中想著自己應該能一下飛躍過去吧。

    墨靈犀提氣腳尖一點，蹭的一下何止飛掠過寬闊的護城河，直接飛掠而出數十丈。

    落地之後實在是又驚又喜！只是等她回頭看向樓藍城的時候，發現剛剛還在那的樓藍城，此刻又變成一片荒原了……

    「阿彌陀佛，小施主武功精進，受益頗多啊！」拂衣大師緩緩走來。

    墨靈犀已經習慣了拂衣的神出鬼沒了。

    「大師，樓藍城又不見了。」

    拂衣搖搖頭：「它只是在它該在的地方。生人與死魂，終究不該走同一條路。」

    墨靈犀認同了拂衣的話，既然樓藍城裡面的靈魂不希望被打擾，那便讓樓藍城就此消失於人世間吧。

    「大師，你可知忘川？」墨靈犀順口一問。

    拂衣愣了愣，然後有些恍然一般：「原來你喝了忘川水，難怪會有一層陰氣瀰漫，不過你得了藍氏傳承，此刻那股子陰氣已經散了，只是少了那一情一愛卻是追不回來了。」

    墨靈犀點了點頭，並不在意。或許是少了一情一愛的關係，她對男歡女愛並沒有任何覺得惋惜的感覺。

    「大師，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請問大師是什麼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