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北宮烈之死（二更）

    紅葉山腳下，北宮烈不知道那封密函是誰射入軍營的，可是這並不重要，甚至於那密函的內容和真實性都不重要。

    對他來說，最重要的是，墨靈犀來了。

    那個對他殘忍又狠辣，絕情又無情的女人來了。

    那個他朝思暮想，恨不能日日夜夜扣入骨血中的女人來了。

    那個他明明有過肌膚之親的機會，卻沒把握住的，讓他後悔不已的女人，她，終於來了。

    「啟稟王爺，已經點好兵了！」

    北宮烈抖了一下身上閃亮的盔甲，金屬相碰發起清脆的轟鳴。

    「出發！」

    而另外一個營帳里冷凝煙急的花容失色，迫切的想要阻撓北宮烈進軍紅葉山。

    從發現那神秘信件之後，冷凝煙就說這一定是一場陰謀，墨靈犀擅長使毒，說不定已經布置好了毒陣等著他們送上門去。

    可是北宮烈完全聽不進去她的規勸，他現在滿腦子都只有一個念頭，就見墨靈犀，問問她為何對他那般絕情，為何要手起刀落砍了他的命根子。

    北宮烈當日跟著墨靈犀出城，所以即便是他忘記部分記憶，仍舊把被閹割的罪名扣在了墨靈犀的頭上。

    「冷夫人，殿下有令讓您在帳中等候！」帳門口兩個小兵舉起佩刀，撘成交叉形攔住了冷凝煙準備出營帳的步伐。

    冷凝煙咬牙道：「你們這是在害殿下，那墨靈犀會使毒，此去必然凶多吉少啊！」

    士兵不以為意：「紅葉山的瘴氣只在山腳下。冷夫人不必擔憂。」若是瘴氣能到山頂，他們早就把夏州的大軍毒死了！何必苦苦等了兩個月。

    「誰告訴你只有瘴氣可以下毒的？若是那楚王妃用其他法子呢？」

    兩個小兵對視一眼，其中一個開口道：「冷夫人寬心，殿下身上有避毒珠，還請夫人不要為難小的二人。」

    冷凝煙憤憤的回到營帳里，她根本不擔心北宮烈的死活，她只想確認白九夜的死訊，她以身做餌捅了白九夜一刀，那一刀帶入白九夜體內的是兩種東西。

    一種是毒，讓傷口無法癒合頻頻流血的毒，這種毒還有另外一個隱藏功能，就是可以掩蓋中毒者身上所有的藥性。

    而另外一種，就是她想掩蓋的藥性，是名為長相思的藍色藥丸。

    下毒是為了提防墨靈犀發現他體內的長相思，而給他解了藥性。

    可若他因此而死了那她千方百計從許家姐妹身上偷到的藥還有何意義？她忍辱負重讓北宮烈褻玩又有何意義？她沒日沒夜不是遭受關節酸痛就是遭受全身發癢難耐又有何意義。

    「白九夜，你不可以死……」冷凝煙愣愣的坐在床榻邊緣，眼中滾落的淚水划過心灰意冷的臉龐。

    ——

    「誰告訴你只有瘴氣可以下毒的？」不同的地點，不同人，卻說了同樣的話。

    墨靈犀勾著唇看向山下的方向，十七則是一臉疑惑的撓頭：「若不利用瘴氣，如何一次性毒殺數萬大軍？」

    迷煙彈雖然好用，可是範圍也太小啊。

    墨靈犀一臉神秘的抬頭看天，幽幽的說道：「北宮烈這次能不能活，全看老天爺給不給他活路了。」

    咔嚓！似乎在回答墨靈犀的話，天空閃過一道驚雷。在夜晚的空中尤為耀眼。

    「王妃娘娘，這是要下雨了，咱們回去吧！」

    墨靈犀點點頭，想了想又對著空中喊了一句：「這裡交給你了！」

    空中傳來一記不屑的輕哼聲，墨靈犀知道，游笑天聽見了。

    ……

    「啟稟殿下，三路兵馬已經從三條小路同時攻向山頂，我們這次帶了一萬人，楚王損兵折將，能用的不足五千，這次定能將其一舉殲滅，砍了楚王的人頭，帶回都城！」北宮烈手下一元名喚屠邡的將軍信誓旦旦的開口道。

    北宮烈點頭，他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墨靈犀身上，其他的人和事，都交給了屠邡去做。

    三路兵馬入夜進山，眼看著天色似乎快亮了，先頭兵馬已經走到了一起，可仍舊沒有看到夏州紮營的位置。

    「啟稟殿下，打雷了，似乎要下雨了，雨後山路濕滑，這下雨咱們的火把就沒用了，不如暫且避避，等天徹底放亮再走？」屠將軍好言相勸。

    北宮烈搖頭：「繼續行軍，不可耽擱！雨夜是最方便潛逃的環境。不能讓墨……讓楚王有被運走的機會！」

    屠將軍抿了抿唇，最終還是覺得北宮烈說的有道理，雖然雨夜行軍爬山有些危險，可是萬一他們去晚了，白九夜的屍體被拉走了，那他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屠將軍下令全速前進。

    咔嚓！轟隆隆隆！

    終於在天色大亮的時候，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看到這個時候才下來的雨水，屠邡鬆了一口氣，還好，管怎麼天已經亮了。

    而與他想法相近的還有一隻躲在樹上的游笑天，他身上似乎有個透明的罩子，所有雨點都繞著他落下，沒有打濕他一點衣衫。心中暗暗想著：「醜丫頭運氣不錯啊，居然真的在他們登到山頂之前下雨了，那就省去小爺的麻煩咯！」

    滋滋滋……地面發出類似油鍋煎炸的聲音，可是在這傾盆大雨之中，完全被嘩啦啦的聲音掩蓋了！

    滋滋滋——隨著雨勢減小，這種聲音終於被兵將聽到。

    士兵順著這個聲音尋看過去，就發現地面上有一種黃白色的小石子兒似乎在冒著熱氣。就像冬季里人空中哈氣一般，那種熱氣很微弱，很不明顯，若不是雨停了，根本不容易被發現。

    這是怎麼了？

    士兵彎腰靠近想撿起來看看。結果忽然感覺眼前一陣暈眩，就這麼直挺挺栽倒了。

    「啊——」身後的同伴一聲驚呼。

    這一聲驚呼立刻驚動了周圍的士兵，大家紛紛圍了過來，有人將那到底的士兵翻過身來，伸出手探向鼻息，居然……居然死了！

    嘶——

    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

    這怎麼回事？怎麼突然暴斃。

    還沒等眾人冷靜下來，那幾個蹲下身的士兵也開始紛紛到底。

    「啊——」

    這次眾位士兵再也忍不住驚呼出聲了，他們怎麼就忽然死了？

    隨著一聲聲驚叫，和一聲聲重物落地的砰砰聲，越來越多的士兵倒下。

    躲在樹上的游笑天打了個哈欠，砸吧砸吧嘴說道：「醜丫頭東西真是稀奇，竟然遇到水就立刻將水化成有毒的水蒸氣。昨夜那場大雨也很給面子，若是讓小爺灑水，還真未必能覆蓋所有兵將。」

    說完便飛身而走，他要去報信兒了。

    北宮烈幾近絕望的看著周圍的士兵一個個倒下，一開始幾人，後來是幾十人，再後來幾百人幾千人，一直到他身邊的屠邡將軍都直挺挺的倒地身亡之後，他才知道，他果然小看了墨靈犀。

    若不是他身上有避毒株，那麼此刻他是不是也已經死了。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連跟她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墨靈犀——」

    「墨靈犀——」

    「墨靈犀——」

    北宮烈失控的對著山中大喊，他要見她，一定要見到她，哪怕今日就會死，他也要見到她！他有太多的話要跟她說！

    北宮烈瘋狂的往山頂跑，一路上踩踏了不知多少他北陵將士的屍體。

    終於在看到山尖的時候，也看到了居高臨下負手而立的墨靈犀。

    她穿著天青色的長裙，沒有繁瑣的繡花，沒有精緻的滾邊兒，甚至連面料都是普通的細布。

    可看穿在她身上，竟然還是讓人覺得舉世無雙，美的挪不開眼。

    她身後站著無數的夏州將士，那些身穿鎧甲的鐵血男兒此刻竟然沒有一人氣勢蓋的過她。

    幾個月不見，她又變了，不是最初山崖上那個嬌弱無助的女子，也不是中秋夜宴那個傾國傾城的女子，更不是楚王府門前那個殺伐果決的女子。

    此刻的她，更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宛如千軍萬馬中，獨樹一幟的女將軍！

    「墨靈犀……」北宮烈用沙啞的嗓子呢喃出三個字。

    墨靈犀垂眸看著眼前這個髮絲凌亂，鎧甲滴水的男人，平淡的說道：「烈太子，別來無恙？」

    別來無恙？別來無恙！他怎麼會無恙，他被人生生割掉了……

    想到這裡，北宮烈狠狠攥緊了拳頭，咬著後槽牙說道：「是你做的麼？」

    墨靈犀坦然承認：「是！」

    北宮烈胸前不停起伏，似乎要把肺氣炸了，忍住怒吼又問了一句：「本殿失去部分記憶，也是你的傑作？」

    墨靈犀依舊坦然：「是！」

    「為什麼！？」

    「為什麼啊！」

    北宮烈大吼道！

    墨靈犀眉頭微蹙：「為什麼？難道你不該問你自己麼？你手上的人命有多少？讓本王妃給你數數？楚王府車夫老白和眾位侍衛，墨府眾人和燕姨娘，還有夏州數萬百姓。你死一萬次都不夠賠的！本王妃只是卸了你第三條腿，讓你多在世上苟活的幾個月，你難道不該致謝麼？還要問為什麼？！」

    墨靈犀哂笑。

    而夏州的眾位將士聽到那「第三條腿」的時候都不自覺的看向北宮烈的下半身，有震驚的，有質疑的，但是更多的是嘲諷。

    北宮烈感覺自己此刻就像被人剝光了昭示於天下。墨靈犀怎麼能這麼殘忍，竟然不給他留一丁點的顏面……

    然而即便這樣，他仍舊不想壞她名節。

    「本殿有話，要單獨與你說！」

    「你休想！」十七冷聲道。

    北宮烈不理其他人，他知道，他今日是走不出這紅葉山了，無懼者無畏。

    「寒城落月御九州，雲起孤星照山河……」北宮烈語氣平淡森冷的說了兩句詩。

    墨靈犀眉頭皺了皺。這兩句詩來自於孤氏皇朝，北宮烈接下來的話極有可能牽連到白九夜的身世。而她身後的夏州將領，並不是所有人都能信任。

    想到這裡，墨靈犀抬了抬手，示意眾人退下。

    十七想勸說一句，可是看到墨靈犀那雙冷冽無波的眸子時，十七知道，此刻的王妃如同王爺一樣，命令不容置疑。

    十七很快帶人退回了山頭，在確保沒有人能聽到北宮烈和墨靈犀說話的地方停了下來。他知道游笑天還在暗處，所以他不擔心墨靈犀無人保護，他只需要控制周圍不要有人偷聽到王妃娘娘的談話。

    「你想說什麼？」墨靈犀問道。

    北宮烈上前一步。

    啪一聲脆響，一個彈珠在北宮街面前爆開，紫色煙霧瞬間將周圍的花草變成一片焦土，竟然是如此劇毒。

    墨靈犀冷聲道：「我知道你帶了避毒株，可是我有無數種毒可以讓你的避毒株失效，你有話就說，不要考驗我的耐心！」

    北宮烈苦笑了下，就憑她往地上撒一把白色碎石就能放倒他一萬大軍的毒術，他就不敢質疑她的能力了。

    「靈犀……」

    墨靈犀蹙眉，不喜歡他這樣的稱呼，但是也沒有打斷他說話。

    「夏州東郊寒風山崖上，是我救了你，你可知道？」北宮烈此刻收斂了身上所有的戾氣，自稱為我，眼中流露出了墨靈犀看不懂的懷念。

    東郊寒風山山崖上？那是哪裡？墨靈犀想不起來。

    北宮烈陷入自己的回憶，沒有看墨靈犀疑惑不解的表情。

    「當初你還是太子的准正妃，我潛入夏州京城，因為如夢想要嫁給太子，所以我最初的想法是殺了你，不讓你成為太子妃。然而在我尋找機會的時候，發現你兩個妹妹竟然把你哄騙到山中，選了兩個混混毀你清白。」

    「你一路逃走，就逃到了山崖邊。我在暗處觀察，看到他們將你全身衣衫撕碎，在你身上留下各種痕跡，也看到你苦苦掙扎大喊救命。我本不想理會，可沒曾想你竟然慌亂之間看到了我的藏身之處。四目相對，我在你眼中看到了求救。」

    「那種希冀的目光本殿看到的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可是卻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記憶中。我鬼使神差的出手將那兩個混混殺了。而你則跪地像我表示感謝，希望我能帶你走。」

    「你曾對我說，為報救命之恩甘願為奴為婢，然而當初我做了今生最後悔的一個決定。我拒絕了……而你就在我拒絕之後，不堪其辱，縱身躍入了深淵！」

    「你知不知道，你差一點就是我的人了，就差一點……」

    北宮烈臉上浮現出淒楚的苦笑。

    墨靈犀心中震撼，這段記憶可能是原主最不想記得東西，所以她穿越而來這段記憶就空白了，她本以為是被人推下山的，沒想到竟然是原主自己跳下去了，而且原主的清白，還是北宮烈救得……

    「靈犀……這兩句詩是什麼意思，看來你已經明白了，你的身世一直成迷，可是你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絕對不是一個小小太醫府能出來的女兒。你是孤氏的遺孤，是當年那個叫做孤星兒的公主，是四國生生世世要追殺的目標，我殺了墨府眾人，殺了那個姨娘，也是為了幫你隱瞞身世啊！」

    「我派人夜襲楚王府，派人下瘟毒毒害夏州百姓，率兵壓境夏州平川城，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為了你啊！為了得到你啊！靈犀……」

    「是你最初開口要為奴為婢伺候我生生世世的，為何你要這般棄誓言於不顧！？為何你要對我這般殘忍！？啊——為什麼！？」

    北宮烈顫抖著看向墨靈犀，眼眶翻紅，眼中充血，嘴唇嗡動著似乎受了極大的打擊和委屈。

    墨靈犀的雙眸依舊古水無波。

    清冷的聲音宛如從千年寒冰中傳來，冷的頭人心骨。

    「說完了麼？」

    北宮烈愣了一下，隨後就是無限的憤怒，這女人到底有沒有心，他為她做了這麼多，她居然可以這麼平靜？！

    「說完了就準備上路吧……」

    什麼意思？！北宮烈瞳孔猛地放大，忽然一股劇痛襲向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