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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02:48 作者: 池青一
    他指了指白紙又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勤政殿內,「皇帝的勤政殿,我也是看過一眼的,若是王爺畫的與我看到的有一絲異樣,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留下這小兵丁的命。」

    李堯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絞過一樣,他狠狠瞪了一眼丁任椋,轉身在那張白紙上畫了起來。

    由於自小藏拙自保,這麼些年了,李堯還是頭一回在旁人面前作畫,說不慌張那是假的。

    可一想到駱勇在他手中,他筆下的線條又更穩定了許多。

    很快他便將勤政殿內的所有布局全都畫了出來,甚至連殿內的雕欄畫棟都畫得栩栩如生。

    畫完後,他放下筆,後退半步,冰冷道,「畫完了。」

    在看到畫作的那一剎那,丁任椋的眼珠子都快跳出來了,畫中的每一處角落都是他想要還原的細節,若非墨跡未乾,他甚至下一刻就想要尋了工匠過來開工。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又抬手揮了揮,制服著駱勇的那些個武婢又以飛快的速度散去。

    駱勇本欲起身過來護著李堯,誰想頓覺心上被什麼東西壓了一下,噗地一聲,又吐出一口鮮血。

    李堯迅速近前扶起駱勇,憤怒質問道:「丁五郎,你這是何意?」

    丁任椋的視線依舊停留在那幅畫作上,他幽幽道,「王爺放心,不過是小小的噬心毒,只要他不擅自出手,幾日後便能自解。」

    他說著,神情愈發深邃了。

    「在下也給王爺備了份厚禮,也不知王爺可有興趣一觀?」

    並沒等李堯同意,那群武婢又烏泱泱地過來了,這回是同時架起了兩個人,絲毫沒顧兩人的意願,便將他們往另外一個宮殿拖去。

    剛從勤政殿出來,李堯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這些武婢們架著他走的方向是一座空蕩蕩的宮殿。

    從小到大,這條路他幾乎走了上萬遍了,這條路上來來回回有多少塊地磚他幾乎一清二楚。

    這裡是勤政殿去他自小住著的宮殿唯一的一條路,也是他無數次想通過這條路去找皇帝求庇護的一條路。

    可是每每走到盡頭他就退回去了。

    皇帝根本不記得他的存在,又怎麼會分出心思庇護他呢?

    他被一群侍婢簇擁著來到了宮殿裡,雖然在地宮之下,但這宮殿的布局以及陰冷程度與在皇宮裡的那個一模一樣。

    更關鍵的是,殿中的大小與布局也皇宮裡的那個一模一樣。

    殿裡沒什麼東西,除了內室那張無法移動的床榻,殿內能移動的東西已經全部被搬空了,當年要不是他生母苦苦哀求奉命照顧他們的大監與宮婢,他們恐怕連晚上睡覺蓋身上的棉被都沒有。

    猶記得,生母就是在那張床榻上病逝的。

    天氣越來越冷,宮中各地開始剋扣月例,他住的宮殿本就偏遠,皇帝不經常來,等同於冷宮,所以便剋扣地更厲害了。

    那一年,他們沒了炭火。

    也正是那一年,生母得了一場極其嚴重的風寒,直到開春也沒得到妥善的醫治,直到殿外開滿枝頭的桃花樹開始落英,生母也便睜著眼睛跟著去了。

    生母生前的最後一句話說,她隨著桃花瓣去了很遠的地方,要他莫要擔心,她還要他努力些,連帶著她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所以今後的十幾年裡,他都在努力地好好活著,因為他知道,他不只是一個人活著。

    「聽聞王爺自出生起便一直住在這無名宮殿中,直到幾年前被一直無子的沈妃娘娘接走,沒想到剛將王爺接走,沈妃娘娘便懷孕了,於是皇帝便將王爺外放到了禹州。」

    丁任椋微微一笑,「王爺許久沒回去了吧,小人如此安排可解了王爺的思鄉之愁?」

    李堯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要不是門外有一群人虎視眈眈,他真想掏出衣袖中的匕首,直接戳進他的心臟。

    十八年來,他頭一回起了殺心。

    丁任椋似是沒看到他的變化,繼續道,「這還得要感謝王爺暗中將那諜人安全帶到了寧陽,若非王爺相助,那些東海人怕也進不了寧陽。」

    「哎呀,說漏嘴了。」

    他突然頓住,仿佛是說漏了什麼大事一樣,但很快他又無所謂地笑了笑,「這幾日就委屈王爺與這小兵丁住在這裡了,等大事將成,小人再來親自接王爺出宮。」

    說著,他笑臉盈盈地退了出去,下一刻,宮殿四面八方的門哐當幾聲都被關上了鎖死了。

    殿內一下子便只剩下了李堯與駱勇兩人,周圍很快便安靜了下來,幾乎落針可聞。

    夜明珠那微弱的光從窗柩處投射進來,正好落在了兩人身上。

    駱勇受了傷,被拖進來後便一直坐在地上,而李堯則是筆挺挺地站在那裡,不敢動,不敢上前,不敢開口,更不敢看駱勇。

    駱勇此時的心中也很不暢快,並不是因為李堯沒有告訴他真相,而是因為他竟眼睜睜看著李堯被人欺負,而自己卻無能為力。

    若是平日裡他能多學幾樣功夫,若是他方才再機敏一些,也不至於叫三郎這般被人欺負。

    他越想越氣,緊咬牙關雙手握拳狠狠地往地上一錘。

    下一刻,他的喉間被一股子腥甜堵住,噗得一聲,鮮血再次從他的口中噴出。

    李堯見狀,再也顧不上敢與不敢,近前便要用衣袖給他擦拭唇邊的鮮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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