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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03:02 作者: 勖力
「開顏……」
「我們都在,依舊是一樣的結果。他那個書房,誰進得去?即便是神,也只渡自渡者。」而不是自墮者。父親他比任何人都懂這個道理。
「顏顏……」
「我一直當他神明一樣的人。也謝謝你,這麼多年沒有告訴我真相。原來,他寫得那篇《春日戒》,他才是那個小尼姑。」
曲開顏連說了幾句話,姜秧穗都聽不到她進氣的聲音,直直出氣,愣愣地,又是在這樣蹊蹺的地方。姜秧穗丟掉手裡的傘,去掐她虎口,也拍她後背,「顏顏,你先喘口氣,你別嚇我。」
即便這樣,曲開顏依舊撇開了母親的手。她孤獨疏離地過了這麼多年,今天她不是來和誰握手言和的。
僅僅,她想移開她心裡的山。
比如那個擁抱。確確實實,即便他們豁免、正義了,但在十歲開顏的眼裡,依舊是無比恫嚇的。
即便母親口裡的丈夫是那樣薄情偏執的,可是,曲開顏眼裡的父親卻是沾著神格光明的。
她想試著問問母親,她們這兩廂視角能不能試著抵消掉。
因為她只能做到不繼續愛與恨他們為止。
良久,她終究把這樣的話,宣之於口了。
姜秧穗聽清女兒的話,目光垂落,有一刻像極了菩薩低眉般地美。「原來,這才是你今天願意見我,問我,聽我的原因。」
開顏慚愧極了。
「你放心。你爸爸的事,我要說早說了,我會帶到棺材裡去。陳適逢也不敢。我可以拿我的性命擔保。」姜秧穗說這一句的時候,潸然淚下。
因為她終究認清了一個事實,顏顏始終更愛父親多一點。因為他拿死終止了他的罪與過。
終究,她的軟弱或者隱忍是對的。
開顏的目光別得更遠去了,只留孤落落的話在她們之間,「我今天穿這套裙子來,也是想告訴你,這是你唯一一件很直白很利落且獨一無二指定送給我的禮物。就是給開顏的,不牽三掛四任何人。」
「媽,我要的是這種母愛。你明白嗎?」
事實就是,從他們分割婚姻家庭那一刻起,開顏註定是個破碎的人了。
即便爸爸不死,她也不會和母親多親密的關係了。主要責任在她,她這些年清清楚楚推開了母親。
當然,或許爸爸不死,她也不會多愛爸爸了。
因為總有一天,他會和別的女人好或者結婚。開顏也會看到他那樣破敗不堪的一面,他再不是萬千讀者推崇的曲同,他是個放任自己,消弭自己,一蹶不振的癮君子。
開顏說著,從包里翻出了那隻金里刻著她生辰八字的蝦須鐲,告訴她這其中的關巧還是周乘既發現的。「我也知道,你其實是寄希望我哪天發現是你送給我的。」
這裡頭藏著的巧思出自《紅樓夢》,且這巧思終究還是源於她和父親一起研學紅樓的機緣,姜秧穗自比是開顏的檻外人了。
那麼,既然她已經釐清父親的面目,今後她們就不必依託他再作任何溝通的橋樑。
開顏說這個鐲子嵌刻的祝福也沒意義了。
「退給你,卻不是還給你。也許哪天你再送我一件像這件中古裙意義的禮物,我還是會收的。」
「至於爸爸那頭,這些天我想過了,他那篇遺稿我打算交給佟老師,稿費細項充作慈善吧。他已經故去這麼多年了,剩下的我也不會繼續同意授權他任何再版版權了。直到他所有的版權進入公版期。如果那時候,還有人記得他,認可他的造詣的話。」
「媽,這是我能做的,對你們,對自己,最不自私地交代了。」
姜秧穗含淚接過那隻蝦須鐲,當著開顏的面,把鐲子扔向了山下。
金子保值純真,然而卻像女人心一樣是軟的。她投出去,一點細響都沒有。落落無聲。
公墓山頂,有兩條下山的台階路。一南一北。
姜秧穗從南路折返,司機沒等陳太太走下來幾步,就迎上來接了,告知,陳總在山下等著您呢。
北路台階處,曲開顏撐著傘,像撇在人間的一截錦灰一級級往下。
忽而,半山腰有一折人影,隔著鴉青的煙雨,她看不大分清。
只見闊緩步台處,那人撐著把黑傘,來回踱步的姿態,像是在等人。
她站在幾十來步台級上,與那頭的人,遙遙相望。
周乘既忽而把傘往後揭了揭,像是叫山上的人看真切些他。
他就站在那緩步台的最中心點的一個位置,不來也不去的樣子。
緩緩,高處的人始終不動彈的自覺,他乾脆朝她招招手,示意她,過來。
有人這才像看清了信號燈,沖閘而出的歸家人一般,篤篤腳步,幾十步台級,她邁得箭矢般地俯衝。
以至於,衝進他的懷抱里時,周乘既做足了十成的緩力,依舊被她沖跌掉了手裡的傘。
「不是說好我陪你來祭拜的嗎?」
「周乘既,我想回家。」
第66章
曲開顏在山頂公墓淋了些雨, 回來就病倒了。
燒得人直犯糊塗,口裡的話,周乘既一句都聽不懂。
他帶她去掛急診。兩個人大半夜在急診樓的成人輸液廳里,曲開顏吃完一瓶桔子罐頭, 戰損的大小姐是什麼髮型什麼妝容都沒有了, 灰頭土臉地靠在周乘既肩膀上, 「嗯,終究我是吃到你開的桔子罐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