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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03:02 作者: 勖力
曲開顏紅著眼看他。
周乘既抽幾張紙,給她把眼淚連鼻涕像給小孩抹臉那樣,一股腦擦乾淨。
隨即,自顧自下車,從車頭繞到副駕門邊,從外頭給她牽開門。
他拉大小姐去買草莓,二人都沒過到對岸去呢,那頭好幾個嬢嬢阿姐已經吆喝起來了。
暖融融的風裡有一路草莓甜熟的香氣。路邊一簇簇的薔薇開在熹微春光里。讓懵然的人,起了避世入桃花源的心。
曲開顏腦子裡空空地,由著人牽她如提線木偶,只一心嫌棄從前疏桐也愛帶孩子來摘草莓,都不洗,那賀沖兒就等不及地吃了。
她朝周乘既假意抱怨,「這草莓不洗能吃嗎,有沒有蛇爬過啊。」
「我給你找地去洗,放心。」
第39章
外頭天光五點多一些, 鎮子上才散了一批觀光採摘的遊客。
這個點,有些嬢嬢已經預備收攤回去燒夜飯了。
見對岸泊停下來一對光鮮的男女,頭到腳掃下來,一看就是那種高級的白領乃至有錢人家的孩子, 約會溜到鄉下來了。
攤子上井然有序的草莓、藍莓, 還有削了皮的荸薺, 份外就是有短有缺的春菜。枸杞頭、馬蘭頭、香椿頭那些……
上了些年紀的嬢嬢招攬住這對光亮的年輕人,問他們要買些什麼。說的卻是一口俚話、鄉下吳語。
周乘既只朝曲開顏看,向她求助的樣子。哪裡曉得,曲開顏自己也是個半調子油瓶, 從他們小學起, 已經就是全普通話氛圍了, 論起來,他們身邊就沒幾個道地的土著。
盼盼更離譜,從前交過一個男朋友, 對方吵起架來倒豆子般的吳語, 掉頭她就同人家分手了。說吵架這麼密的話, 到我聽不分清的地步,不分幹嘛。
曲開顏又真真切切哭了一場,她哪裡還高興幫他交涉什麼。由著周乘既同人家嬢嬢雞同鴨講, 左右買東西就那幾句有效話。
倒是他都準備為一籃子草莓掃碼付費了, 曲開顏卻伸手攔住他的鏡頭, 用本地話同那個帶著防曬帽的阿姨還價,說便宜五塊錢。
生意嘴臉的人總是哭窮的。說噢喲, 怎麼能的, 小姑娘你望望我這個草莓都是才摘的,靈得咧……
曲開顏才不聽這些漂亮經, 說都要收攤了,靈到哪裡去。我們只是不高興進去棚里摘罷了。說著,還要翻那一籃子,別看上頭都是勻著個的大頭大腦,下頭不知道小成什麼指甲蓋樣呢。
阿姨連忙不肯她伸手去翻,說草莓不能這樣翻的呀。好了好了,看你們忙乎乎地停下來,我又趕著回去燒夜飯,就便宜你們五塊吧。
周乘既在邊上忍俊不禁,等到他們提著籃草莓折返的時候,他笑曲開顏,「我怎麼也想不到,你會菜市場還價這些功夫。」
「跟疏桐學的。疏桐跟我舅媽學的。」
尋常女生應該都是跟自己母親學的。耳濡目染也好,耳提面命也罷。這些都該是父母引染的。
曲開顏要麼不開口,開口總是朋友、姊妹,或者那個不遠不近的舅舅舅媽。
周乘既一時沉默,曲開顏便往他臉上望。
這一望,剛才替她擦眼淚的人才意識到出紕漏了。
「你的眼睛……」
曲開顏借著車子的後視鏡端詳了下,才跳腳起來,她哭懵了,剛才由著周乘既擤鼻涕般地給她擦,結果,她是頂著一雙哭花的眼妝去買東西的。
她還市儈精地跟人家還了五塊錢。
這五塊錢簡直把她下輩子的洋相都出完了。
大小姐一面翻包里的濕巾,一面狠砸始作俑者幾拳。
曲開顏坐進車裡第一時間補救她的妝,周乘既也不急,等著她拾掇自己。扶手箱中間,擱著那籃子滿載而歸的草莓。
看著她一點一點把自己拼湊乃至描摹出她極力武裝面對外界的樣子,周乘既儼然在照鏡子一般。
甚者,生出些徇私的心,希望所有的聲音都不要來打擾他的眼前人。
她明明是那麼個愛鬧騰、愛作妖些諧趣的人,她明明是可以把她的眼前人也可以逗弄得十分鬆懈、開心的人。
周乘既物慾很淡但私慾卻截然相反,他反感甚至厭惡任何人來剝奪他開心的權利。
「草莓還要吃嗎?」他問她。
曲開顏合上粉餅,唇上的紅比草莓熟。
兩個人心照不宣,對眼淚,對過去。
大小姐堅決奴役他,「你說要幫我找地去洗的。」
周乘既頷首,隨即把剛才泊車的雙閃燈關掉了,說現在就去找水洗。
他們車子一路往鎮子裡進,曲開顏偏頭看到成片連綿的農田,她甚至分不清田裡種得是什麼。
「麥子。」
「你怎麼知道?」曲開顏的意思是,他明明和她一樣在城裡長大,對農作物這些應該也白目才對。
周乘既的話更讓她惱火,「眼睛看到告訴我的。」
「……」
曲小姐一時羞憤地不作聲。周乘既才逗她,「我印象里,都是先收麥子再割稻子的。一個夏天,一個秋天。」
時下麥苗還是青的,夜幕快要降臨,青色愈發得隆重。翻浪像緞子,也像海。
曲開顏降下車窗,想拍一截黃昏最暗、夜色最輕的臨界景。周乘既配合著她,車速減到最緩。
讓景在動,讓她的手可以捕捉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