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2023-08-30 05:03:02 作者: 勖力
    年輕人不卑不亢的面試精神,答道,雙職工家庭。

    後來因緣際會的交道,陳適逢才知道周乘既到底藏拙了。周家正經的書香門第,爺爺離休前分管市政辦、發改相關。父親根正苗紅,原先干刑偵,因公負傷,又碰上了刑偵經偵分家,老爺子心疼獨子,這才轉去經偵工作;奶奶和母親又是相傳衣缽的師徒,也是Y城市立醫院唯二返聘的婦產科主任。

    這樣的家庭養不出短經濟的孩子。偏周乘既始終不改的口吻,說當初他選擇啟躍,就是他們稅前總包價不賴。

    陳適逢聽過周乘既研發階段的述職報告;見過他在技術研判會上據理力爭嗆同僚的樣子;為了樣品熬通宵,伏案親自修披鋒;也見過他和成為客戶代表的老同學,在那插科打諢地誇他設計出來的產品多麼的完美、漂亮。

    老同學笑話他,你丫夸自己孩子呢!

    周乘既眉目冷傲,有著臭屁年輕人自有的疏離感,話卻說得從容:它就是我的孩子!

    老總上司一來,這位年輕人又恢復了日常的冷僻。饒是大家慶功著試產順利,他也只是雲淡風輕地在鼓譟機器邊上自顧自地忙活。不貪功,不自喜。

    陳適逢私下找過周乘既幾回,要他跟他去江南。怎麼說,周乘既都沒答應。

    倒是年前,在上海轉機那回,陳適逢老生常談地來一句,問他高不高興過來親自跟這個項目,老小子沒一口回絕,只說考慮一下。

    集團兩頭都在議論周工貪功媚上。只有陳適逢知道緣故,他病里周乘既來的那通電話,主動請纓來江南跟這個項目,也想趁著這段時間,回家方便,探望探望父母。

    周乘既說,他全然不知道他在P城這些年,他母親做了個很嚴重的乳/房切割手術。

    陳適逢一向很屬意這個下屬,又是他的小同鄉。

    周乘既做事穩重、剛柔並濟。唯獨一點,人事行政上頭性子太冷。陳適逢點撥過他多回,你什麼時候把這份傲氣的冷撣掉,你的位置也就上去了。懂我的精神啊,麥子抽穗熟了都懂得彎腰,人更要懂得,成熟式彎腰。

    「總之,我把項目和人馬都交給你了。」

    領導發話,下頭只能聽話。周乘既不表態,陳適逢不滿意,問他聽到了沒?

    「是,陳總。」

    電梯正好到了,秘書替陳總撳住按鈕。陳適逢向里邁了兩步,想起什麼,回頭問周乘既,「那晚……,你認識開顏?」

    周乘既實際明白陳總在說什麼,卻不熱衷,「什麼?」

    陳適逢再慮到開顏平時那頑劣樣,哪怕目睹她和他的員工說話了,也不往深處想。手一擺,作罷了。

    周乘既掉頭也把不相干的人拋之腦後。

    周一上午,他忙著跟元小波那頭打電話,助理小吳再告訴他,王副總昨天夜裡請假回老家了,老母親過世,王副總回去治喪了。

    其他還好說,就是一批非標的鋼料、彈簧件,涉及客戶設變,交期趕得緊,採購那頭又以沒王副總簽字,打回頭了。

    周乘既聽著小吳說著,邁進辦公室,玻璃門洞開狀。他要小吳十分鐘後再來,他先打個電話。

    元小波是這次廣州客戶研究院項目的外觀總布置,眼見著離項目商務單上交付的第一批部件交期愈來愈近,這個檔口,說設變就設變。

    周乘既抹了把臉,趕趕疲勞,沖小波那頭,「交期延後半個月。」

    元周二人本碩七年的老同學,一朝成為供應關係。那時候在宿舍,元小波就老吃周乘既的敗仗,無論是線下的體育對抗還是線上電子競技,這都成為甲方了,他還是回回被吃得死死的,「什麼跟什麼,你丫開口就半個月。」

    「半個月我都跟你說少了。」周乘既這間辦公室臨時徵用的,陳設很簡單。長桌上攤著各色的全尺寸圖紙,他的筆電、藍牙滑鼠,必要的辦公文具,再有就矮櫃邊一台碎紙機。室內全無一片葉子的春色,還是小吳看不下去,在茶水間那邊搬來一盆盎然的綠蘿。

    就擱在他轉椅的後頭,他起身轉頭就能在窗邊看到綠意。

    周乘既剛看到了。他一面聽老同學在那頭嗷嗷罵人,一面把杯子裡隔夜的水乾脆倒進綠蘿土裡。

    案牘勞形間,確實需要些天然的顏色來淨化空氣,淨化疲勞。

    元小波罵完他們的交期罵報價,「要死了,你們啟躍掉錢眼裡了。這點設變報這麼高的價。」

    周乘既眼帶笑意,伸手拈掉了那綠蘿上一片黃葉子。

    言歸正傳,延遲半個月交期,不能再商量了。

    元小波說,殺了他吧。反正這個交期,也等於殺人了。

    周乘既不急,給他扯話題,問老同學,「你上回那個轉向柱故障,怎麼說的,維修手冊怎麼寫的?」

    沒等元小波說話,周乘既自顧自展開,說那個故障代碼,大概率還是傳感器的問題,排查相關傳感器,倘若真是轉向角傳感器的問題,拆開來清灰一下就沒什麼大問題了。

    這是元小波攬的私活。真如周乘既所料,這個故障代碼寫進用戶手冊里,能替一些出保的用戶省下不少一筆費用。

    老同學波波問周乘既,「你早不說!」

    這頭的人還沒吃早飯,太餓的緣故,喝水充飢,潤潤嗓子的動靜告訴小波,「因為不關我的事。」

    二廝多年同戰壕的情意,周乘既什麼德性,家裡什麼情況,元小波全曉得,眼下指責他,「你就像個見死不救的醫生,明明知道我的瘤子長在哪裡,良性還是惡性,就是不願意給我割,因為什麼呢?」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