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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8-30 05:03:02 作者: 勖力
「扉扉被她爸慣壞了。」姜秧穗一貫的解釋口吻。這些年,好像她沒有別的話,張口就是孩子被他們寵壞了。
曲開顏:「其實你很沒必要道歉。」
「……」
「換我我也氣。」
姜秧穗用一種不解的目光看著她的大女兒。
「我和她鬥鬥嘴,她頂多氣氣我。你們拉偏架,她可就恨上了。」曲開顏始終無謂的態度,局外人的自覺。
手裡的罐頭依舊打不開。她也乾脆放棄了,抱在手裡,不動容不泄氣。
片刻,起身來,說算她來過了。也作反省口吻,「今後有事,我們約在外面見吧。心扉也大了,我這人又不大容人,老愛過個嘴癮。我皮糙肉厚的沒所謂,她這個年紀,有些事該客觀就客觀,該端正就端正。一味負氣,不是個好事。」
姜秧穗見開顏要走,也跟著喪氣起來。琢磨她的話,追著她的背影趕問道:「什麼事不客觀了,不端正了?你要說我,就直截了當地說。」
曲開顏拿後背朝人。
姜秧穗當心扉年紀小,不和她計較。可開顏早成年了,她如今再成熟不過的成年人了,還一味置那些不成熟的氣。「開顏,我也難做人的。陳適逢嘴上不說什麼,其實肯定有怨的,怨我,你們姐妹倆掐架,從來心扉吃排頭。」
曲開顏轉過身來,話趕話,質問母親,「是啊,那麼,為什麼每回都是你的小女兒吃排頭呢!你大可不必這樣,你完全可以沖我發脾氣啊:你多大的人了,她比你小十三歲呀,你這樣欺負妹妹,說得過去嗎?」
沒有。從來沒有過。從姜秧穗再婚,生下小女兒起,她從來只說小女兒的不是。
外人眼裡,她這個母親連同陳適逢這個繼父,真得仁至義盡。
沒有哪條法律規定,結婚不能離婚;也沒哪條法律規定,不能和丈夫的朋友再婚。
她明明是離婚第二年才和陳適逢領證的。
曲開顏的父親也是同年意外去世的。
誰的親緣誰當惜。曲開顏自然記著自己的父親,所謂繼父,不過是個名頭。因為曲家三代經商,父親更是給她留下來殷厚的遺產,她絕不會要一個繼父養活。
這也是這些年,他們難彌補她的原因。
「開顏,這些年,你始終不肯原諒我。對不對?」為人母的,說這話,已然是十萬分低頭了。
咄咄逼人的正主,眉眼的笑意,比外頭的春雨還淡薄些,「我不明白,你們有什麼需要我一個外人原諒的。」
「你就是不肯信我,我沒有半點對不起你爸爸。」
曲開顏聞言,正經審視度人的顏面,朝姜秧穗走近一步,她穿著高跟鞋,比母親高出半頭不止。片刻,腦海里塵封的記憶啟封了。
這裡四下無人,她說有件事,終究還是和他們求證一下。免得她那時小兒年紀,渾然懵懂,記錯了,或者冤錯了人。
開顏十歲暑假那年,因為鬧肚子提前從興趣班上溜回家。一樓玄關往裡些,是直面上樓的樓梯,樓梯的盡頭是一面中式照壁畫牆,那裡,曾經掛著一幅名家的丹青。
丹青之前,一雙交疊的人影,黑白水墨之染。
開顏赤腳站在階梯的最末處,看到一向溫文爾雅的陳叔叔冷峻如斯地擁住白衫長裙的媽媽。
那晚,父母找了開顏一晚上。她躲在樓梯的儲物間裡,被叫醒的時候,朦朦一頭的汗。
第02章
曲松年少年成名,祖輩積攢下來,算是儒商里出了個板正的文化人。
高校文學院留教期間,結識了陪哥哥來進修的姜秧穗。不到一年,二人就宣布要訂婚、結婚了。
外界看來,門當戶對的一門聯姻。曲家清貴,姜家從政,姜家女兒更是當年劇團有名的小青衣。薑母當時不大同意女兒這般昏了頭,緩兵之計,哪怕先訂婚,隔個兩年再完婚。無奈等不得,姜秧穗當時沉湎且堅定地認為,世上再沒人比曲松年更適合她了。她肚子裡也有了孩子。
當年這場大婚是登了報的,因為曲松年的名氣,十八歲就嶄露頭角的新銳海派作家、譯者。比起科班業務,坊間繪聲繪色渲染且鍍金的反而是曲松年的背景和容貌,見過的無不稱嘆這樣謙謙有禮的公子哥,卻絲毫不染半點俗氣,專心做學問,當之無愧那時候的高帽子——夢中情人。
後來隨著曲松年的名聲大噪,有關他早年家庭、妻兒乃至他個人的露面新聞都被按下了。
他最後一次出現在紙媒、網媒上是以他筆名名義的訃告:
曲同先生於二〇〇五年十一月十四日凌晨三時因身體突發疾病救援不及時不幸去世,時年三十九歲。
媒體披露和讀者圈扼腕的都是曲同天不假年,對於身後事和遺孀孤女更是愛屋及烏地保護,呼籲不去打擾。
殊不知,彼時曲松年早已與妻子離婚。他們這樁婚姻維持了十一年,甚者,他過世的時候,前妻已經再婚了,新婚丈夫是曲松年微時的好友。
那年,曲開顏十二歲。父親的身亡,對她著實是個打擊。因為那晚她就在家裡,別墅樓上下三層,開顏發現的時候,爸爸……都僵硬了……
她連奔帶哭地跑出去喊救命,救護車和警車陸續到場,開顏赤著腳,一襲素色長袍睡衣。空落落的身子,像沒有懸樑的孤鬼。一口氣沒上來,軲轆一聲從樓梯口滾落下去。